眠春山 第96节(1 / 1)

眠春山 朽月十五 2090 字 1天前

要是再早些,就算她急破肠子,也没法子叫鸭子下水田。

五个钱买一只雏鸭还是能叫人接受的,那些平日里恨不得一个子掰成两瓣花的,想想也掏钱买上两只,万一就成了。

尤其听到姜青禾喊,“徐婶,先给我留十只阿,我只要两只公的,八只母的。”

要是搁往常大伙就想,青禾这丫头不会真疯了,买那么老些,家里三口人生了十张嘴阿。

可眼下,她们却想,稻田养鸭,又肥田又吃虫肯定是真的,不然她姜青禾做啥要买那老些鸭子。

这么一想,又相互一商量,她们都冲上去嚷道:“徐婶,俺要三只。”

“俺要两只。”

“先给俺!”

至于暂时没有买鸭念头的,或是银钱不趁手的,她们自有别的法子,这个法子就是堵着问姜青禾,“晚点能把你家鸭子放俺们水田吃虫不?”

姜青禾没有不答应的理,只要鸭子到了她手中的话。

徐婆子赶紧回家去拿鸭子,说挑了雏鸭明天在稻田里分,大伙这才散去,准备回家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就下田去捞虫拔死杆。

姜青禾饿过头了,反而生不出多少饥饿感,还能脚步轻快地走到稻田边。可当她准备下地时,感觉头昏脑胀的,差点没栽在田里。

干脆出来坐在田垄边休息会儿,连徐祯带了蔓蔓过来也没发现,直到蔓蔓蹲在她身后问:“娘你累不累呀?”

姜青禾抹了把脸,让自己精神点,“不累,你咋来了?”

“我和爹给你送饭呀,”蔓蔓指着徐祯提过来的篮子,“有肉肉还有白馒头。”

徐祯放下篮子往外掀盖子,又凑近看了眼她的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吃了回去睡一觉。”

“娘你不要不睡觉,不睡觉会生病的,”蔓蔓说得很认真,她说完开始摸自己的兜兜。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姜青禾手里。

姜青禾一摸圆溜溜的,再一瞅是个鸡蛋。

蔓蔓蹲在她旁边,笑嘻嘻地说:“婶婶给我的,我没吃,娘你吃。”

她又皱着眉想了下,才拍了拍姜青禾的手说:“给娘你补一补。”

姜青禾心软成一片,像是坚固的红糖块被暖火熬成了甜滋滋的糖稀。

当然最后这个鸡蛋姜青禾一口,徐祯一口,其他全落进了蔓蔓的肚子里。

蔓蔓还推着让姜青禾回家去,她用稚嫩的声音说:“我最会捉虫子了,我还会呲。”

她给她娘示范了下,用脚底在地上来回碾。

姜青禾也真的撑不住,回家睡了会儿,实在熬得太久,这一觉睡到了天麻麻亮。

起来时她问徐祯,“咋不叫醒我?”

“想你多睡会儿,”徐祯说,本来从稻田里回来还想叫她吃饭的,一见她睡得这么沉就不忍心叫了。

“那个土农药做得咋样了,”虽然知道才一天,指定没啥成果,姜青禾还是忍不住问。

徐祯摇摇头,“李叔在弄,泡一两个时辰的压根不行,得泡一夜才能见效。”

要是想折腾出杀虫有效的药剂,这个过程很漫长,得挨个反复试验。叶子是直接泡水,还是煮了,又或者是捣碎。水量要加多少,放几个时辰才能有效,是直接倒田里还是滴进每株稻秧里,这些光想想,折磨得人头发慌。

“我不去了,我也不是那块料,苗婶在帮忙,我到时候去给苗婶她们那田里捉虫,”徐祯边说边拿出复蒸好的馒头放在盘子里。姜青禾点点头,“等我这腾出手了,我也过去帮忙。”

她啃了个馒头,喂了猪食回来,准备拿了东西出门,就听门外有人喊她。

“徐婶,快进来,我去拿钱,”姜青禾拉开大门,忙叫门口抱着只篓子的徐婆子进来。

徐婆子忙说:“不急不急。”

她卸下手里的篓子,往上掀开盖子,“你瞅瞅,活泛吧,俺特意挑了最好的给你。这里是十三只,三只俺送你的,没你俺也不能卖出那老些。”

“钱你晚些给俺阿,俺还得拉车往稻田那送去嘞,”徐婆子也不听她说啥客气话,放了鸭篓子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回过头说:“篓子也送你了哈,你家鸭子多,记得给在腿上绑根布绳子。”

说完脚步生风走远了。

留下姜青禾对着一大篓子嘎嘎叫的雏鸭,两眼对十几双绿豆眼。

她还有种不真实感,此时要是有个突然拥有了十来只鸭有什么感想的问题。

她想说,太小了,下不去嘴阿。

姜青禾在院子里喊:“徐祯,你拿点蓝布头来,给鸭子做个记号。”

“哎,来了——”

等给每只鸭子腿上都绑了布头后,它们就要正式成为治虫大军的一员,将奋斗在吃虫第一线。

眼下湾里搞治虫搞得斗志昂扬,轰轰烈烈,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三四岁的孩童,一个腿脚能走得动,一个能走得稳,都得下地来。

大人负责掰开每一株叶片,看看里头是否生了虫卵,高点的孩子则踩在田里捞虫子,矮一点的则踩、踩、踩。

等鸭子进了水田后就更热闹了,见小小的雏麻鸭在稻子间穿梭,时不时将嘴穿进泥水里。有小娃手里攥着成把的飞虱,在田边伸长胳膊,嘴里发出嘚嘚的喊声。

要是能吸引到小鸭游过来,低头从他手里啄食,那个娃就会屏气凝神,一动不敢动,等小麻鸭吃完后。

才敢跳起来大喊,“鸭仔吃俺手里的食了!”

瞬间会涌过来一群娃七嘴八舌地问,“真的吗?”“你少吹牛”

还会叫他再来一次,但无一例外都会被田里的爹娘骂一嘴,叫他们滚回来接着捞虫子。

鸭子带来白天的热闹,而癞呱子和田鸡则是给夜里增添了喧鸣。

阿毛一伙人到处捕癞呱子和田鸡,只要近水源边的都去捉了,甚至包括草原上的浅水泡子处,要是没摸到,就割草带回去,晒干给李二婶一伙人烧草木灰。

搞得一群人一睁眼就是在逮癞呱子和田鸡的路上,本来很喜欢玩癞呱子的一伙人,都捉得快吐了。

每个人恨恨跺脚表示,等稻田不生虫后,他们再也不捉癞呱子和田鸡了。

问就是厌了,倦了,心累了。

谁家好人能几天逮了两三个大篓子的田鸡阿。

不过等积攒的几百只田鸡和癞呱子一入水田,夜里来点蜡烛和火把诱虫子的十来个人,能听见不绝于耳和此起彼伏的呱呱呱和咕呱咕呱声。

往常只觉得那声音吵闹,可此时却莫名让人心安。

在大伙齐心协力除害虫的期间,土法子也轮番来了个遍,烟丝泡水埋泥地里。菜油滴在生虫害最多的田里,稻草灰也拌匀埋下去,

死杆虫卵全都给烧了。

也许一天没啥变化,两天也瞧不出啥名堂来,可当第五天,来守夜的人惊喜地发现,火把增多的情况下,引诱来的飞虱只有盘起来的一小团。

“真少了!”

“天爷土地爷保佑!”

那十来个大喊,有几个还认真地跪在地上,祈求土地爷显灵,山神保佑。

甚至第二日很严肃地告诉晚上要来点火的人,看看飞虱是不是真的少了。

第六天夜里的人见的虫子更少了,那些飞舞来的都轻飘飘的,第七天夜里,无聊的人数了盆里的飞虱,然后大笑,“只有百只了!”

要晓得头几天,每个大木盆里都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虫尸,叫人胆寒。

可眼下每个盆眼里只飘着一小块地方,到了第九天的夜里,火把只能诱来十来只飞虱后,一伙人暗自哭了一场。

到第十天的早上,小娃下田拿着密密的筛子,捞不着几个飞虱,倒是捞起了其他掩藏在稻田底下的害虫,诸如螟虫、红蜘蛛等等。

在每个人日夜不休的努力下,稻飞虱短暂地销声匿迹,大家不敢相信地巡视每一亩地,每一根株苗,只发现残留的几只。

他们似乎真的消灭了田里的害虫。

从铺天盖地的稻飞虱席卷几十亩地,到几十亩地里只有几只稻飞虱。

大伙大笑又大叫,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抹了泪,望着自己日日在泥水里的腿,早已发白浮肿,走一步都疼,而手更是被叶片割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人也迅速消瘦了下去,甚至还要兼顾其他田地,不能抛下即将要收获的麦田。

累是真的累,苦是难以说出口的苦,可他们此时站在烈日底下,瞅着灼闪的阳光,眼里泛起泪花。

因为受过的苦和累,田地会反馈给他们,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啊。

甚至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关掉棉田的水车保上水田灌溉育苗,在大伙没日没夜灭虫害的时候。牛叔一伙人也顶着巨大的压力,在这个从未有过的热天里培育秧苗,他们甚至害怕秧苗出不好,都守在田地里不敢离开。

索性不负众望,秧苗蓬蓬勃勃长了起来,只等漫长的育秧期过去,就能在六月中旬进行移栽。

在彻底扑杀完稻飞虱后,大伙照旧不敢放松,每夜晚上照旧轮守。

稻飞虱就如同稻田里的稗子,很会掩藏,蛰伏在角落里,只要它还有几颗小小的卵,就能借仲夏高温天,孕育另一波虫子。

而那时,才是稻飞虱成虫盛发期,成虫会钻透稻子根系,倒伏的植株无法抢救。

而在大伙的心日日夜夜悬着无法落地时,李郎中拿着他配置好的药剂找到了土长。

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不是成虫,卵还是幼虫,喷了就能死,最要紧的是,吃不死人。”

但土长想的却是,先杀了苞谷地里的螟虫,最后喷死棉花地田的棉铃虫。

要是真的能将虫害永绝后患,那地里的丰产期才会到来。

第76章 千层饼

在种地这件事上稍有懈怠, 收成下滑和虫害都会一起找上门来。

去年冬末上冻快,又紧着开渠,湾里不少人家地里只进行了深翻,没有冬灌, 也没有烧田。

很多深埋地里的蛹和虫卵安稳越冬。

而且今年热得快, 天一乍热让不少虫子破卵, 冒头啃食,除了稻田深受其害,苞谷地里的螟虫,棉花地的棉蚜和棉铃虫也相继浮现,让人恨得牙痒痒。

土长从思绪里回过神, 瞅着木瓶里深绿色泛着臭味的药水,她微微皱眉, “这玩意真的能毒虫不毒死秧苗?”

她挺怀疑, 闻着就不像好药。

李郎中当即吹胡子瞪眼, “俺没日没夜竟折腾这玩意了, 把它当给人治病的药材那样上心了, 咋能毒死秧苗,那不就是毒人了。”

“俺啥法子都试过了, 楝枣子它的果子最毒, 花比叶又要毒些, 俺用鲜叶子加水泡了, 煮透再滤渣, 麻烦是麻烦。但洒在那稻飞虱和卵上,一天过后全死绝了。”

他先后试了几十盆, 挨个浇在小娃抓来的稻飞虱和卵上,只有这种才能治死幼虫, 但是如果是成片的大田,剂量要增加,而且肯定不能全部一一除掉。

所以李郎中又掏出两袋粉搁在桌子上,他点点稍小的一袋说:“这是楝枣子的叶子磨成的粉,俺在上水田那块杂草地上试了,撒进土里能治地老虎这种生在泥地里的。”

“另外一袋是蓖麻叶 ,蓖麻叶治虫也成的,这种碾碎拌土撒地里,蝼蛄能死上大半。”

至于让李郎中能想出永绝后患的治虫药,他办不到,只能多试试,多弄些能治虫的,一种不行转换下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