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见(1 / 1)

守恒定律 战帆 19824 字 3个月前

201x年7月。

这一天的天气不算太热,明明是夏天却吹着阵阵凉风。

在被yan光猛烈照s的丰城市少年监狱下,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少年缓缓步出大闸出口。

郝守行以为自己走出大闸的一刻心情应该是很激动的,但却意外的平静。他两手空空,影单只影地独自踱步,大闸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hi!好久没见,想不到你这只小余孽还活着!」一把爽朗的声音出自这名约三、四十岁的大叔口中,非常损人却听起来十分亲切,「一段日子没来探监,现在好咯,出来当好好吃一顿、回来睡一觉,今天就是重新开始的一天。」

老实说,郝守行如果不是经此一役,从没想过这个疏远到他连名字都差点忘记的挂名舅舅竟然会出现在他眼前。他被监禁的三年里,来探望他的只有被他救过的nv孩姚雪盈,、电视知悉。他在狱中的作息时间很规律,他下贴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车祸受害者姚雪盈,一张则是他自己。司机的照片则是模糊不清,但郝守行到si也不会忘记他那张面孔。

思绪拉回眼前冒着烟气的火锅,只是一瞬间就过了三年。他的锐气早就磨得一乾二净,他也不再是那个冲动时给人揍几拳的h毛小子了。现在的他对未来的想法是一片空白。

霍舅舅边把一片肥牛放下锅里,边滔滔不绝地谈:「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心有不甘,想去找那个司机报复,不过其实他这三年也不好过,听说他好像在两年前得了心脏病,随时会倒地挂掉的那种,现在也不过是吊着命而已,你说这些算不算报应?」

「如果有报应的话,」郝守行说,「这个世界就不会有坏人了。」

「我也知道,」霍舅舅没有反驳他,很快把熟了的肥牛夹上来,「但人生总要喝点j汤,才能有勇气活下去。」

这个道理他已在狱中躺在y床上思考过无数次,公义的定义。曾经也有很多热心人士要为他讨回公道,在法庭外闹得沸沸扬扬的。

但事过境迁後,其他人继续上班上学,生活如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被社会遗下,除了眼前对他热情无b的舅舅外,他没有朋友、没有工作、没有家人,如同一颗微尘一样消失也无人察觉。

「你今晚要睡哪间房?」郝守行问,他发现这里有一间客房和一间主人房。

「谁告诉你我住在这里?」大快朵颐後,霍舅舅举着一罐啤酒,随意地说,「我另有地方住,你要跟另一个人住的,不过跟其他人住你应该习惯了吧?」

郝守行莫名地对最後一句有点不悦,没好气地说:「如果我有钱的话我也不想麻烦你。」

「哎,我就随口一说。」发觉自己的话有点不妥,霍舅舅忙改口说,「他现在正在上班,应该再晚一些就会回来了,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知道你今天会来。」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郝守行把火收小一点,把锅里的剩菜夹到自己的碗中,「他为人怎麽样?」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事先了室友的x格,这样他才知道怎样调节自己脾气。

「他叫钟裘安,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少年。你放心,他这个人很容易相处的,他跟你一样没有全职,平时会去权叔的餐厅帮忙,这个我明天再带你去,他们那边正好缺人。」

他重投社会的初步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霍舅舅一直在他面前称赞这个钟裘安做事很勤快,也x格开朗,他们两人一定合起来。但郝守行对此还是有点疑虑,因为他这个人对自己的评价就是一个字──独。

他向来独来独往,说话不多,这样令他在在学时间没什麽知心朋友,唯一一名还算聊得来的朋友在他坐牢之後就没再见过了。加上他从小就见证父母吵架中长大的,一听到有人吵架就不自然地感到厌烦,如今他也好久没见过父母了,他也没想过出狱後会再见他们。

霍舅舅走後,他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新环境里闲逛。他没想到这里除了客厅、厨房、厕所外,竟然还有书房,准确来说,应该是放杂物房的地方。

一个巨大的书柜立在房门的左边,而地上摆满着零食、电动、还有……堆积如山的衣物。

郝守行顿时无语,霍舅舅不是说这个人很勤快吗?看来他的勤快只适用於工作上,不包括家务。

他首先用脚跨过地上的「大山」,到达了书柜的面前。

其实他从来不ai阅读,属於一看到书就想睡的类型,但在服刑中的生活度日如年,不看点什麽感觉时间像静止了般漫长。

他随手拿了一本书出来,结果没抓稳里面的东西,一份对摺的报纸掉在地上。

赫然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陈立海消失之迷。

郝守行皱起眉头拿起报纸,他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他翻开报纸,里面是一则五年前的报导,他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丰城是位於g国内最物质富裕的城市,以拥有司法、人民享有高度自由、又不受g国法律所限制的半自治地区为荣,属於国际上排名前五位的最发达城市之一。但随着经济贸易越来越开放、全球化的风气下,随之以来的是贫富悬殊加剧、物价通胀等问题,令民怨四起。

当时丰城政府希望兴建一条打通g国内各市的地下铁路,并以此为名向市民收徵苛税,令民怨继续升温。後来这个计画因为各种技术问题一再拖延,但加税率仍然不变,直到五年前,政府又公布打算推行以国内官方普及语言取代母语教育的方案,引致各界大力反弹,当中最剧烈的自然是学生。

这个陈立海就是当时的学生领袖,以「以学为先、以民为首」为口号,向他就读的玫瑰岗学校反映,校方不理会,他们就把声音带到政府中,在政府行政总部大楼外,有数千名学生穿黑衣静坐抗议,可惜还是得不到政府的回应,换来的只有警方的暴力驱赶。

双方争持不下,又有很多学生被警方打伤,陈立海所主导的学生组织「金门」在沉寂了一天後,穿上蒙面装扮,以声东击西之势毅然闯入相隔行政总部有二十公里的立法会大楼。而当天的突发行动後不久,立法会二楼突然传出爆炸声,陈立海就在这一天离奇消失了。

据说当时的环境非常混乱,立法会内外也有很多人,除了学生还有来支援的家长、老师和义工队伍,但没有人见过陈立海,应该说他出现了也未必认出来,毕竟他当时蒙脸了,直到今天仍然有人说他的真实身份是反社会人格的恐怖份子。

而在立法会大楼爆炸案後,政府除了强烈谴责蒙面暴徒外,还特别提到陈立海已经被警方拘捕,除了管有攻击x武器、意图伤人等行为,并判以最高刑罚──叛国罪,这条并不属於丰城市法律,直接由国家宣布并执行的空降条例,又再一次引起丰城市民的哗然和恐惧。

郝守行放下了报纸,陷入了五年前的回忆。後来的事情也由其他人口中听回来的,关於陈立海的下场,坊间也有不少的猜测──没有人见过这个身背七条罪的「暴徒」上过庭,只有由政府主导的律政司单方面宣布他的罪行──有人说他在爆炸案後被警方秘密逮捕,有人说他已经si了所以无法上庭,也有人说他早已经流亡海外,所以本地再没有人见过他。

郝守行想起当时由学生带动的抗争持续了好几年,不同民间组织纷纷冒起,令政府跟市民的关系持续僵y化直至现今,甚至那次辗断少nv腿的计程车司机案也是由余波後其中一次游行所引起。

他整个人陷入了沉思状态,直到半夜才回过神来,打算走出书房回自己的客房休息,再作未来的打算。

当他站起来打开房间时,突然一道黑影向他迎面撞来,他差点急刹不住撞了上去,幸好该人马上後退。

黑影的主人见到他好像见到鬼一样,用颤抖的指着他:「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闯入我的房间g嘛?你应该翻过这里了吧,我我我可是没有钱啊!」

郝守行也有点被吓倒了,正想解释时,突然那人大叫了一声,顿时晕倒在地。

「……还未到正月鬼节呢,唉。」郝守行没好气地叹气,思考该怎样处置这位心血少的新室友。

凌晨2点,富豪花园大厦某单位。

郝守行倒了一杯水给坐在客厅沙发上仍然惊魂未定的钟裘安。

说起来奇怪,他一般对这种少许事就一惊一咋的人有点反感,但他对眼前这位貌似得了被害妄想者的怀疑患者没有任何反感,甚至有一点点好感,可能因为他长得满帅的。

这位长得俊朗的、跟他年纪上差不多的青年,应该就是霍舅舅所说的新室友了,那他应该释出一点善意,为免吓怕这只小兔子。

郝守行站在他面前,主动伸手,说:「我叫郝守行,刚刚『出册』,是unclejoe让我进来住的。」

钟裘安有点歉意地挠挠头,忙握着他的手:「joe之前有跟我提起过你,抱歉我忘记了是今天,所以没想起,还以为你是小偷或者……那些好朋友?」

郝守行不解其意,钟裘安朝他嘘了一声,神秘地说:「我是有……灵异t质的人,所以那方面b较敏感,呃,你懂吧?」

郝守行无语,没想到这个人还满迷信的,不过他不信鬼神,所以也没资格评论什麽。

「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吧?明天我会跟你舅舅一起带你去权叔的餐厅上班,还是你另有打算?」钟裘安好快回过神来,问。

郝守行点点头,现在的他什麽也没有,自己也不想回去继续学业,所以基本上是从零开始,对工作的事也没异议。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用一下你的书房。」想了一阵子,他说。

钟裘安表现出一副随意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把身t向後仰挨着沙发,双手交踏托着脑袋,「无所谓啊,我平时忙着上班,很少用书房的,你想拿走那些书也没问题,那些书本来是你舅舅的,这里他是房东,暂时租借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郝守行总觉得钟裘安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随意,他盯着自己的神情好像在打量某些事情,活像某些五官特别灵敏的动物一样,所有表现出来的行为也经过jg密计算,恰到好处地不会做到惹人反感,也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实心情。

而他本身也是个对人际关系非常敏感的人,初次见面两人只是流露出最表面的善意。

说了几句客套话後他们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互相猜疑的两人开始》,内容没有写清楚具t是什麽,只知道已经通过了初步研讨的首读。

钟裘安咬了咬手指,苦恼怎样才能引起公众关注,但过了短短几个小时後,一份关於地下城计画详细规划书突然凭空出现,在短时间内传遍每个社交网站,人们的反应像炸开了锅──

「天啊,这是什麽?地下城计划?」

「这个计划不是早在五年前已经搁置了?我记得当年的运动领袖陈立海已经被判处si刑?」

「丰城哪来的si刑啊?是叛国罪,其他人也犯过这条,没见他们si啊,还在监狱服刑呢。」

「你怎麽说到犯这条罪好像很光荣似的,不过陈立海铁定是凶多吉少了,没事为什麽不早点出来告诉大家他安好,不让大家担心?」

滑到这条评论时,钟裘安的心好像忽然停顿了一下。

原来好多事他以为大家早已遗忘了,但只是藏在回忆里的最深处,只需轻轻g起,便会浮上水面。

下面的评论已经直接歪了主题,在讨论陈立海是生是si,钟裘安直接跳过了,再滑下去看其他的评论,很多人在质疑这份规划书的真实x,像他刚才做的一样,直接去政府官网找,结果真被大家找到了有跟时间对上的议程纪录。

那问题来了,这份规划书为何会在这个时间流出?是谁?是有心还是无意?

钟裘安大概心里有数,他觉得以叶柏仁的能力要找人做太简单了,他只是不明白其用意。

他隐约觉得叶柏仁在利用他达到某个目的,因为叶柏仁作为亲政府党的主席,他没有理由要反对政府的方案,而且叶柏仁跟很多商家大财团也非常相熟,没理由要挡人财路。

唯一可能就是他私底下想反对,但明面上不能做出来,所以必须找一个跟他立场相反的人去做,而刚好已经变成市民口中的都市传说的自己就送上门了。

「呃……我能关一下灯吗?」早早已经洗好了碗准备回房睡觉的郝守行见钟裘安坐在客厅对着电脑动也不动,指着灯按钮,随口问道。

「哦,我也快睡了,关吧。」钟裘安如梦初醒,想起现在已经是普通人准备睡觉的时间了。

郝守行直接关了灯,没有理会钟裘安在想什麽,反正这个家伙就是胆小又事多,他本来想趁他投入用电脑之际慢慢靠近再大叫吓唬他一下,不过又怕他像上次一样晕过去了,到时候还得他费力把他抬回房,想了想还是作罢。

更何况郝守行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竟然觉得吓唬钟裘安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以前他跟其他人同仓的时候从来不会有想做这些无聊举动的想法。

一定是在监狱里憋疯了。

当他迈步回房时,钟裘安突然叫住了他,「守行。」

像是罕有地听到钟裘安叫自己名字,郝守行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钟裘安却露出了凝重的神se,认真地对他说:「我想告诉你,你不要太相信霍祖信,他这个人……没有你想像中简单。」

郝守行感到讶异,但钟裘安没有再说下去,把电脑放在书房里,回自己的房间去。

这是什麽意思?

郝守行也回到自己房间怀着满腹心思睡着了,结果一大清早就被他要提防的人打来的电话吵醒了。

「喂?」

「快点醒来,穿好看一点的衣服,来我的办事处找我。」霍祖信乾净俐落地说完就挂线了,剩下还窝在被子里睡眼惺忪的他。

妈的,一个一个也不把话说清楚!是在打哑谜吗?

郝守行气得直冲厕所,迅速地梳洗完毕就出门去了。

从公寓一路走来已经消去了一些起床气,郝守行来到东原区区长霍祖信的办事处,它身处在一条屋村的大厦底下,出面摆放了几张椅子给老人家坐。这条屋村建好了几十年,办事处的外墙看起来b较残旧,而且附近也没有车站,要过来必须再走一段小路,穿过几座大厦,才会看到办事处的位置。

为了来这里,郝守行也走过一些冤枉路,还得靠周围街坊的帮助才找到。

甫打开门,郝守行就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想不到姚雪盈也在。

姚雪盈见到他明显有点兴奋,本来正在其他人说话的她马上走过来问:「你来就对了,我也有些事想找你。」

「什麽事?」

「小余孽!」他听到霍舅舅高声叫道。

姚雪盈撅了撅嘴,说:「你还是先过去吧,我的事一会儿再找你。」

郝守行朝她点点头,敲门进入里面的房间,来到了霍舅舅的办工桌前,跟他面对面坐着的男人此刻正背对着他。

「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叶柏仁议员,你应该在电视上见过他吧?他是建诚党主席。」霍祖信站起身,高兴地向他介绍,「你的事还得好好谢谢他,不然雷震霆这只疯狗一定咬着你不放。」

男人这才转过来,面对着郝守行。

叶柏仁面带笑容,穿着成熟的他给人一gu游刃有余的jg英感,但戒备心极强的郝守行总觉得他更像是一只危险的老狐狸,笑里藏刀。

「joe,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还藏着一个青出於蓝的外甥。」叶柏仁笑着跟郝守行握了握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他倒是跟你年轻时有点像,一腔热血的正义感,这种年轻人就是好,有g劲!」

「你别太夸赞他,他会嚣张的。」霍祖信摇摇头,「年轻人有正义感是好,但就是太冲动了,做事不顾後果,所以才麻烦到你嘛。」

「不会不会,我们党正需要这样的新血,你知道外面的人怎麽笑我们吗?说我们是『老人党』!我们这一代是时候退下来了,放手让新人试一下了。」

看着霍祖信熟练地跟叶柏仁寒暄,提起往日的政坛旧事,郝守行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从来不关心政治也很少看新闻,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

当提起霍祖信身在的民治党时,叶柏仁不禁叹了口气:「好久没跟你如此畅谈过了,我反而跟你们党主席不太谈得来,我也好久没跟利晋吃过饭了。」

民治党──属於形象较亲民、经常於立法会内投反对票的政党,跟亲政府的建诚党是走截然不同的路线,所以b起更受商界欢迎的建诚党,民治党较容易x1纳基层市民的支持。

听到此话,霍祖信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我没有要取代方主席的意思,一直而来他为我党、为市民付出很多,相信你也有目共睹。」

叶柏仁闻言点点头,表示认同,「方兄确实是大忙人,我就随意抱怨一句而已,你别太在意。只不过……」

霍祖信知道他有下半句,没有说话。果然,叶柏仁闪烁的眼神透着笑意,轻声说:「下一届立法会选举,我希望我的对手是你。」

「好啦,我说完了,不打扰你做事。」叶柏仁走上前拍了拍霍祖信的肩膀,走出房间前经过郝守行身边,忽然有意所指地说:「年轻人你真的很幸运,有两个人如此落力地保你,你应该好好感谢他们,而不是我。」然後缓步打开门走出去。

房间内的气氛顿时一片沉寂。一会儿,郝守行才回意过来,问霍祖信:「鱼塞回房间里,还有明天的早餐该吃什麽。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那就唯有见步行步了。

注:贴地=现实╱务实,也就是「不离地」之意

桩脚=选举时替候选人拉票,掌握基本票源的地方人物

8月1号,南区,街心公园。

公园面积好大,能够像大球场一样能够容纳几万人,作为游行集合的最好不过了。

钟裘安早上来到现场,因为未到集合时间所以现场人流不算很多,但已经有不同的政党和民间组织的义工一早来到准备。

他赶紧来到霍祖信所指的集合点。霍祖信正在指挥他的团队整理物资,见到钟裘安的出现,对他说:「你都来帮忙一下,一会儿如果我不在,你可能要帮忙控制人流。」

钟裘安皱着眉头,问:「你要去哪里?」

霍祖信指了指身後的方向,见到十步距离外是方利晋的团队,围成一个圈子不知道在聊什麽,明明是一个党派,跟霍祖信的团队分裂成两组圈子势力似的。

「到时候应该是方主席发言在先,我不应该喧宾夺主的。」霍祖信说,「我从来没考虑过取代谁,也没想做民治党的主席,但人嘛,一言一行又哪里能躲过其他人的流言蜚语?」

钟裘安不太相信地反问:「你真没存这个心?那你这麽努力是为了什麽。」

霍祖信听罢神se有点僵y,叹气道:「为了全丰城市民,我这麽说你相信吗?」

钟裘安耸耸肩,明显是不相信的,正如他不相信霍祖信和叶柏仁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他对这两个人的信任度一向很低,只是基於现实的理由,他必须寄人篱下、依靠他们的帮助,而且他现在去哪里也有人跟踪,他的护照被无声注销了,连逃离丰城做不到。

怀着违背本意的愧疚和无法改变现实的无力感,他在五年间渐渐演变成一只没有安全感的毒舌刺蝟,只要抓到机会就会用他身上的刺毫不犹豫地攻击对方,即使误伤自己也不介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霍祖信突然开口,认真地看着他,「现在不是公开你真实身份的时候,你也可以放心,你的脸除了被金门的前成员认得之外,其他人应该没见过陈立海的卢山真面目,政府在屏蔽有关你的一切影像信息方面,还是做得很足的。」

面对霍祖信无声无息的「还击」,小刺蝟顿时沉下脸来,「对,分析这点明显你是专家。」

两人唇枪舌剑期间,方利晋跟他身後的助理们走到他们那边,笑着朝他们打招呼:「想不到你们都那麽早。」

霍祖信感觉到只有方利晋是真正对他有善意的,他身後的人却把他当成即将反咬主人的恶狗般。

霍祖信也笑说:「方主席也很早。」

「我们这边已经ga0定了,不如一会儿我们去吃饭?」方利晋说,「离游行开始还有些时间,叫上这位小兄弟,他也是你们团队的?」

方利晋意指钟裘安,钟裘安也朝他微笑:「谢谢方主席,但我想还是──」

他说着就被霍祖信打断了,把他推出去,朝方利晋说:「他有空,可以陪你们吃一顿饭,我跟我的团队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钟裘安马上朝他露出不爽的黑脸,但转头又回复正常,「方主席,我可以。」

结果他就跟着方利晋一伙人来到附近一间中菜馆,一坐下,方利晋就把他前面的菜单给他看:「你们看想吃什麽,照旧我买单。」

钟裘安拿来菜单一看,不禁咋舌,果然是伫立在商业重区的餐馆,价钱很贴近在这里上班的jg英人士。

他随意点了几道就拿给身边的人了,坐在他旁边的方利晋亲切一笑,说:「不用太拘谨,我叫你来也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因为我去过祖信的办事处很多次也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钟裘安脑筋一转,他大致上猜到方利晋请他吃饭的目的,果然又是一种试探。

「我跟霍祖信不算很熟,我当社区义工时认识他的。」钟裘安自然地道,端起了手上的普洱茶一喝,喝後轻抿着唇,「毕竟他是我们这区的区长。」

方利晋点点头,站起来从圆形转盘中拿过茶壶,帮他的茶杯添茶,「我听说他把你安排到他的公寓里,还有他的外甥。」

钟裘安本来有点心宠若惊地看着他给自己倒茶,想开口朝他婉拒,但一听到他提起郝守行,突然整个人定住了。

「你想知道什麽?」钟裘安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和慌张,强行冷静地道。

方利晋又朝他笑了,但笑容明显没有之前的亲切感,令人不禁生出一gu毛骨悚然感。

「我想知道郝守行有没有父母,如果有,他们是g什麽的?」

钟裘安又陷入困惑中,对於方利晋来说,他不是应该更想了解霍祖信本人吗?会不会他自认非常了解霍祖信,所以连带霍祖信的亲人也想了解一番?但这样仍然非常不合理。

钟裘安脑海里把所有可能x飞速地转一次,少有地充分运用他曾经是优等生的脑袋,回答对方:「守行没有对我提起他的父母,他们感情好像不好,早就分开了吧。」

方利晋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说:「那他真的满可怜的,他舅舅确实该好好照顾他。」

未等钟裘安终於安下心来,方利晋突然话峰一转,把话题扯到他身上:「你呢?今天大游行你父母没有跟你来?」

本想端着茶杯再喝一口,但钟裘安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了,迳自乖乖地坐直,回答:「我父母不在丰城,所以不能来。」

未等方利晋再说话,刚好饭菜已经被侍应送到桌面了,问话只好作罢,先吃完饭再说。

钟裘安边吃边想着,还不如他付钱吧,如果他暗自拒绝了向方利晋透露有关郝守行的所有资料,那这顿饭就不该是免费了。

但直到他吃完饭後提出了要付钱的要求,方利晋已经抢先让他的助理拿了单先付了,对他说:「我请你吃这顿饭不只是问你探取一些秘密的,更多是我发自内心欣赏你这个年轻人,你不用太大的压力。」

方利晋拍了拍他的肩,但钟裘安可是没当他说的全是真话。

再次回到街心公园,这次他没再见到霍祖信和他的人,可能是赶着在游行前去吃饭了。在他留守在原地守着物资时,被在附近闲逛的姚雪盈发现了。

姚雪盈迳自走过来朝他打招呼,然後四处张望,像在寻找什麽人似的。钟裘安马上心领神会:「守行还未到。」

怎料她听到後马上撅起嘴巴,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会不会不来?我以为……」

钟裘安像是猜出她的下半句,马上说:「他会来。」

姚雪盈有点吃惊地问:「为什麽你这麽肯定?」

「他一定会来,我保证。」钟裘安信心十足地说,他对郝守行总是充满了莫名的自信和笃定,他不会看错人。

之後姚雪盈问了好多有关郝守行的问题,包括他的家人、平时的生活圈子,还说知道他大男人脸皮薄不敢主动找她,如果出狱後有生活上的适应困难,可以找她帮忙等等,听得钟裘安一个头两个大。

想不到除了方利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对郝守行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这个室友就无厘头地变成问答大使,却是十问九不知那种。

钟裘安好不容易等她刚好说到要换气时打断她:「停!你又想知道什麽呢?」

「你又知道什麽呢?你这个室友当得太不是回事了。」姚雪盈有点鄙视地道,「你不是应该好好关心一下他吗?」

钟裘安哭笑不得,反驳道:「我哪里不关心他了?」

姚雪盈蔑视地道:「你最初不是一直很戒备,提防着他吗?」

钟裘安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想不到他做的行为在外人来看表露得这麽明显。

如果姚雪盈都能看出来的话,郝守行本人应该感受更深。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滋味,只好轻声地解释道,他跟郝守行的关系已经在相处的日子中缓和了好多,他都真正地当郝守行是他的朋友,这才劝服了姚雪盈。

不过他再想深一层也能猜到,姚雪盈对郝守行的热切跟方利晋那一种试探是不同的,所以钟裘安语重心长地道:「与其把jg力放在他人身上,你最应该关心是你自己。」

姚雪盈的脑海里冒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明白他是何意,不过钟裘安不再理她,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物资上。

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这个nv生对郝守行应该是有点好感,不过郝守行那种只管动手不多用脑的木头应该不会意识到。

当郝守行匆匆赶到游行集合点时,发现四处都是人山人海,他抬头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整个街心公园被挤到水泄不通。

南区的地铁站、公园外的两条街已经被来参与游行的人们彻底挤满了,快连cha一根针的位置也没有,更别提还有不少人还塞在地铁站内连闸口也出不得。

当郝守行正塞在公园入口想着要不要再往前挤一挤,瞧瞧能不能见到熟人时,正见到中间的看台上一道身影鲜明地集中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方利晋说完了开场白後,穿着鲜橙se党衬衫的霍祖信上场,接过话筒说:「谢谢各位出席今天的南区大游行,要说的事刚才方主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大家有秩序地沿着指定路线,以平时走路的速度移动到终点──行政总部外的示威区,请注意身边的人和自己的安全。」

之後陆续有不少民间组织上台,包括前金门的成员,都义愤填膺地声讨政府的种种恶行、如何奉承中央和商界,完全忽视贫苦大众,成功带动了台下几万人的愤怒,纷纷叫嚷着让张染扬下台、政制重组、还我城市等口号。

霍祖信下台後回到自己的据点,钟裘安拿了一枝水给他,却全然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

「谢谢。」霍祖信打开盖子,喝了一口,「一会儿你跟不跟我们走?」

钟裘安挑了挑眉,说:「你们先走吧,我要等一个人。」

当游行队伍开始出发时,从地理位置来说应该由最接近街心公园入口的人先退後,反方向往外面的游行路线迈去。

但唯独一位人兄却是例外,偏偏想钻入去公园内,即使他前面的人已经多次明确向他表示,里面的集会演讲结束了,可以开始游行了,他仍然铁了心想入去,只好跟挤在他前面的人连番道歉。

「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在里面,你们先走吧,我们一会儿跟上。」郝守行无奈地道。

这次确实是他失策了,没想到久未举办游行的南区今天竟然挤满了过万人,连带外面无法挤入来的,几十万也是有可能的。现在整个南区都出现交通挤塞,他应该提早出门的。

看来近年政府连番的「卖城」政策也被市民通通看入眼内,他们的怒气已经像气球般充得满满,只差一个机会集t引爆,而今天的大游行正是。

「你的朋友在哪?要不要我帮你找找?」随着人流慢慢从入口散去,中间被开了一条通道,钟裘安缓缓地走过来,用最欠揍的语气问他,「但这位同学迟到确实不太好。」

见到熟人的面孔,郝守行马上冲上前捶了他一拳,「我哪有迟到?我是踩点到达。」

钟裘安被捶得稍稍向後退,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好你来了。」

噗通──郝守行的心又不自觉地加快了心跳。

他最近是怎麽了?总是像个刚出社会的冲动派青年似的,心情很容易随着钟裘安的话上下起落,不由自主。听他提起五年前的事会很同情,听他说起马仲然的事又会有些微的……不舒服?

郝守行摇摇头,甩开了心中所有杂乱的情绪,反覆提醒自己今天是来做正经事,用自己的双脚为丰城的未来投票,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姚雪盈从身边无预警地跳出来的,朝晚出现的郝守行一阵嘘声,「你都太少去游行了吧,连交通挤塞也没预料到,那刚好我们可以一起走。」

郝守行问她:「你不用去何梓晴区长那边?」

姚雪盈说:「我跟她说想跟你一起走,她就放我走了。」

钟裘安隐约觉得这番话有点不对,但说不清是什麽。

游行最前方全是霍祖信和方利晋的带头人马,他们三人缓缓并排走着跟在队尾,一直走来会见到旁边有些店舖早就关门了但门上贴着支持游行的打气字句,有些店舖则是在门外摆设了一个个放着蒸馏水瓶的纸皮箱,让游行人士渴了可以直接拿来喝,无条件支持这次游行。

五年了,这个地方变了好多,但有一点仍然不变,就是作为丰城市民永远对这座城市、这里的人的ai。

对家的ai不是希望政府能多建一些琳琅满目的高楼大厦和商场,也不是直接中门大开只顾着接待外地游客带动经济赚多少钱。

而它是最基本的,维持所有人在一个拥有民主自由的地方生活,让所有人可以畅所yu言地发表任何意见而不受政府限制,向基层人士伸出援手,让露宿者和贫困户不用终日为生计而恐慌。

游行人群声势浩大,口号声此起彼落,两条宽长的街道中央已经被一个个行动的人头占据。旁边是早已到达的防暴警察们在全副武装严守,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个经过的『恐怖分子』,暂无动作。

走到中半段时终是发生了意外,前面一名正在参与游行的老伯跟一名警察发生争执,直接被该名警察推倒在地,连带在身後的几人也被推到微微往後,差点引起骨牌效应,一时间陷入一片骂战。

「有些人除了暴力解决问题外,脑子里明显没有装其他东西。」一名三十几左右的男人冷眼盯着警察说。

被推倒的老伯好快就被反应迅速的人群扶起,局面霎时间形成了警民骂战,甚至引起了已经走远的游行人士回头察看。

该名警察似乎不觉得自己有什麽不妥,对别人的骂声充耳不闻。忽然前面一名明显是带队的警司级人马则是用大喇叭宣布:「请各位市民马上停止非法集结活动!否则警方将会拘捕所有在场参与非法集结之人士!」

郝守行脸se一沉,忙问身边的钟裘安:「游行本来就不需要经警方批准吧?」

钟裘安像是早有预料,对警方的反应毫不意外,说:「举办游行确实是每名市民应有的合法权利,但其实是需要向政府申请的,只是我们预料到他们一定不会批准,刚才在台上也早已说明了,来的人也知道需要冒什麽风险。」

几十万人也知道跟政府对抗的後果,但他们还是选择出来了,只是为了争取用脚表达自己的意见的自由。

当大部分人已经到达游行的终点时,大会开始估算参与游行的人数,大约在五十万人左右。

这是唯一钟裘安没预料到的事,他万万没想过在叛国罪空降下,仍然有那麽多愿意出来,这让早已对现实灰心的他心中燃起一点点的希望。

当他们三人走到终点时,霍祖信有点惊讶郝守行的出现:「你怎麽在这里?」

「没有一条法例规定,坐过牢的人不可以参与游行吧。」郝守行打趣地说。

霍祖信的反应却一反常态,沉着脸说:「你现在马上离开,不要留在这里。」

三人也有点奇怪,姚雪盈直觉有点不安,忙问:「怎麽了?」

钟裘安看着霍祖信,眼神意味深长,好像在思考什麽,但最终没有说话。

郝守行的叛逆x格倒是发作了,si也不愿意听家长之言,疑惑地问:「已经到终点了,还会有什麽危险?这里这麽多人,如果每个人也像你说的立刻离开,到时候人踩人的,那会有多乱?」

霍祖信明显也是了解这个臭小子的强y脾x,知道他是一旦决定了就怎样也不会被人动摇,只能骂了几句就停了,忙抓着他的手拉向自己身後,对他说:「一会儿发生什麽事也跟在我身後,不要四处跑!」郝守行一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了。

钟裘安想了想,灵机一触也跟在郝守行身後,好像「麻鹰抓小j」里的小j寻求庇护。

当郝守行回头给了他一个困惑的眼神,钟裘安朝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你舅舅保护你,你保护我,不就刚好了吗?」

看到他们的动作,姚雪盈顿时一阵无语:「有人可以关心一下我的安危吗?」

这时候方利晋代表大会上了一个临时搭建的看台上,民治党所有成员也跟上去了,包括霍祖信。他拿着话筒一脸正经地发表感言:「非常感激来参与游行的广大市民,尤其是带着小孩来的家长,我们向政府的表态相信已经非常明确,五十万这个数字说实话已经超越了我们的预算……」

台上的人都在滔滔不绝地说话,但钟裘安的注意力落在仍然在人群之外不远处正在观看着的防暴警察,手放入k袋里抓着某样防身道具。

今天他走的这段路一直是打醒十二分jg神、一刻也没有松懈,就怕突然有某一个警察认出他,冲过来把他抓走。

如此近的距离,郝守行留意到钟裘安的不安,问他:「怎麽了?」

钟裘安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问你舅舅吧,他可能知道今天警察的布署。」

郝守行转回头盯着站在方利晋附近的霍祖信,表情也是一脸复杂。

他大概猜出来为什麽警察不马上以涉嫌违反非法集结罪拘捕他们,只不过是念着这里人多而已,但一阵子後当大会宣布游行结束後,人一散,那大围捕很可能会再次发生……

大家也明显意识到这点,所以走到终点的人几乎也跟身边的人站得非常接近,家长一定会拖着小孩的手,而同行的陌生人也会彼此交换眼神,无需多言。

钟裘安得意地说:「所以我才跟着你吧!」

郝守行无语,莫名觉得对方凑过来的身t很热,热得脸发红:「……你还是站到一边去吧。」

姚雪盈无暇再管他们,见到在方利晋发言後有两名民间组织的成员上台了,眼睛顿时发直,像看到偶像般兴奋:「你们看,这是谁!」

两名nv生当中走在最前面的nv生步伐好大却走得很稳,颇有一副古代nv将之风范,接过话筒後的发言更是不畏不惧,语气自然却无b峰利:「各位好,我是代表『前金门』的成员卓迎风,身边这位是我的助手张丝思,今天是一个艰难的日子,我们……」

当认清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和面孔後,钟裘安就听不进去周围人的声音了,脑海里再次不由自主地忆起五年前的日子。

那时候的「金门」不过是玫瑰岗学校里的学生会内阁而已,核心成员不过六人,有他、马仲然,还有两名男生,而nv生只有他们两个。

英姿飒爽的卓迎风和娇小可ai的张丝思。

而在五年後的今天,她们两人看起来没怎麽变,但他却变了,变了好多。

姚雪盈回忆道:「我记得这两个nv生还是『关注妇nv权益』的组织代理吧,年纪轻轻做当上这个位置真的太强了。」

郝守行却捕抓到「金门」二字,就马上转过头来关注钟裘安的情绪,见他没什麽波动,也暗暗放松下来。

钟裘安回他一个虚弱的笑,压低声音道:「我没事,你舅舅也告诉了他们我的存在吧,那……」

「暂停!」警察那边却行动了,一声喝令,要求终止这个非合法集会,「你们已经违反了非法集结罪!你们的领头人是──」

「是我!」方利晋毫不犹豫地担下,「你们要抓最好拿出实质证据,根据现成的丰城法例,集会游行是每位市民的合法权益──」

卓迎风仍然手执着话筒,看起来也是非常生气,但仍然用冷静的语气,「要抓的话连我也抓,我也是召集人之一。」

「我也是。」霍祖信走上前,坚定地说。

郝守行虽然高兴但又有点担心,不知道被警察带走後,会有什麽後果。想了想决定也跟着上前,但被霍祖信疯狂用眼神制止。

钟裘安一个箭步把郝守行拉回来,引起对方的不满。

郝守行有些生气,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是一如以往的胆小,但钟裘安只是淡淡地道:「警方抓他们是想令散去的人群没有领头羊会变成一盘散沙,好进行接下来的大围捕,你现在上去就中计了。」

郝守行内心很煎熬,但被姚雪盈以同样的理由制止住冲动看他,他也只能作罢。

警方没有理会顿时愤起来怒骂的游行民众和一直朝着他们拍照的现场记者,迳自带走了方利晋、卓迎风和霍祖信等「领头羊」离开,但仍然派了好多同袍继续留守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临离开时卓迎风下台,经过钟裘安站立的位置,轻轻地用只有他能听得出来的声量说:「欢迎回来。」然後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警察的方向走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郝守行只感觉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心急如焚,虽然深知道他的万能舅舅、unclejoe超人叔叔是绝不可能被警方轻易入罪的,他一定好快被放出来,但仍然心有不安。

因为他早已习惯了霍舅舅在他身边为他指点一切,眼下失去了主心骨,他该何去何从?

钟裘安拍了拍郝守行的肩膀,一个箭步踏上了看台,成为眼下一片混乱中的唯一焦点。

「请大家冷静。」钟裘安的话并不大声,其带有磁x的声线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暂时停下来听他的话,「今天的游行集会到此结束,请各位有秩序地解散,照顾好自己和身边的人。」

但同时挑起了台下部份人的不满,大声叫道:「我们是来抗议的,这样就走那我们争取到什麽?刚刚还抓了几个人,那我们分开的话不就更危险?」

听到有不少声音附和着,钟裘安也明白每个人的目的不一样,某部份温和派觉得今天的人数已经超出了预期,也达成了用脚投票的目的,可以回去了;但好大部分、尤其是经历过五年前一役的人,根本不相信这麽和平的集会可以让政府收回成命,总得做一些其他事引起激烈的回响,至少真正涉及到利益或挑战政府的底线,才能有机会逆转眼下几乎被警暴挨打的状态。

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以武制暴,但代价非常沉重。

钟裘安的眼神里尽是看不清的情绪,他思考了一下,才道:「明白人各有志,今天我不会阻止你们做任何事去争取自己应有的权益,只是我想说,如果你们需要我,我一定会在。」

他最後向台下一鞠躬,「我叫钟裘安,我是东原区区长霍祖信的助理,有事可以找我们。」

台下人的反应各有不同,有些被他震住了,有些则是心存怀疑,都有很多人根本不理会台上说话的是谁,只在乎今天活动的成效如何,疯狂地刷着手机上的新闻。

还在台上的张丝思整个人也愣住了,最後局面被民治党的其他人收拾,钟裘安也功成身退地下场了。

他不过是心头一动想安抚一下躁动而无助的民众,上台的一刻甚至没有顾及後果,也瞬间忘记了丰城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人,是全t上下所有市民,已经不是单靠一个当年的陈立海可以带动的。

自己站出来为自己争取公义,才是正道。

钟裘安一跃跳下台,向前踏了几步,松了口气。正想回到郝守行身边时,衣袖被一只小手拉住,转头一看,是一张快要哭出来的俏脸,令他不禁感叹──明明已经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但长相却停留在中学时代那个少nv青春无敌的年代。

「丝思,好久不见。」钟裘安想替她拭泪,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只想仰天长叹。

突然嘭的一声,人群後方一枚催泪弹向天空发s,毒烟雾从飞上天的弹壳喷出,顿时现场烟雾弥漫,人们陷入一片哗然与惊慌。警方也迅速向游行人士集会的方向推进,正式拉起今天的抗争序幕。

由五年前公民觉醒开始,大家都心知肚明,在一个极权社会中是不可能出现和平集会。

现场夹杂着警方高声驱散市民的声音与人们对突然发s催泪弹的警方辱骂的声音,一片混乱中,钟裘安从身边夺过大喇叭,一边阻止自己咳嗽一边坚持大声道:「冷静!大家一定要缓慢离开!要小心不要撞到身边的人!」

郝守行则心里咒骂了警方和其老母无数次。妈的,在人挤人的情况下用催泪弹是要毒si谁?这里还有不少人是一家有大有小出来游行的。

趁催泪烟还未弥漫至他们的位置,钟裘安二话不说拉了郝守行和张丝思快步离开,途中不见姚雪盈的影子,可能是回到何梓晴身边了。三人尽量找一条相对b较少人的道路,不过警慌中的人们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乱奔,他们一路也抓着对方的手才不至於走散。

各人走各自旁边最接近的分岔路离开,他们跟着其中一波人一路狂奔,直到跑至附近的一栋商业大楼下才一窝峰的涌进去,吓傻了大堂里的两名保安,但大门好快被最後一个冲入去的人反锁了,警方在外面暂时冲不进来。

三人绕到宽敞的大堂里後面一个b较少人留意的角落才暂时休息下来。

张丝思不顾形象地坐在光洁的地板上,见周围无人留意他们,才激动地问:「阿海,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以为你si了後我们有多绝望?当昨天迎风告诉我你还活着我还不相信!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说到最後她已经变成小声地ch0u泣着,「你好坏,真的……」

钟裘安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轻拍她的头,说:「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一直跟踪我的人会去ga0你们。对了,除了你和迎风,其他人怎麽样?」

张丝思怀疑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主要原因只有钟裘安自己深知了。

「你出事後不多久,叶博云出国了,萧浩被判了暴动罪……」张丝思犹豫了一会,说,「要服刑十年,你有机会的话去看一下他,他看到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毕竟当年他还是你的『小跟班』呢。」

钟裘安的心头一动,脑海里闪过五年前的点点滴滴──他跟斯文的叶博云是最好的兄弟,两人从念书到发展兴趣,什麽也要b较一番;萧浩个x很反叛、讨厌念书ai到处玩,那时候却一直跟着他跟叶博云加入金门;卓迎风和张丝思这一对好姐妹则是个x最鲜明,一个勇敢一个柔弱,但两人也怀着一颗关注社会的心;还有马仲然,这小子虽然沉默寡言,但一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为他打气,无条件支持他做的决定。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虽然人还是当年的人,但处境却不复当年。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当两人开始「深情对望尽诉心中情」时,郝守行忍不住要打断他们,「叙旧还是等我们到安全的环境再说吧,这道玻璃门撑不到好久,到时候那群『黑狗』全冲入来,我们就只能在『臭格』聊一整天了。」

被郝守行一打断,两人也暂时放下遇故人的波动情绪,开始专注在目前的环境上。

这栋商业大楼看起来极巨气派,整个大堂连门带周围也是一道道的落地玻璃,里面能很清楚看出外面的情况──一片烟雾弥漫下有些人群在四处流窜,有些人群则聚集在同一个位置高呼呐喊;而跟他们一起冲入大堂的人有些指着守在外面的警察大骂,有些正在跟想赶他们出去的保安争执起来,而有些人被刚才的催泪弹弄得眼睛刺痛,必须坐下来被周围的同伴为他用水洗眼。

局面一度混乱,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想明天会怎麽过,不能准时上班怎麽办,因为很大可能连今天也很难过。

「这个行不行?」当众人正在思考逃脱方法时,郝守行从不远处的消防设备中拿来一个小锤子。

「你该不会想……打碎玻璃吧?」钟裘安感觉眼皮一直在跳,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知道刑事毁坏会判多少年吗?」

这个锤子工具本来是用於人们在发生火警时可以及时打破火警钟求救的,现在的情况之下也用於求救用途,颇有异曲同工之意味。

「那非法集结?」郝守行举直了锤子,注视起它来,「叛国罪呢?」

张丝思也被他的大胆举动吓倒了,但很快冷静下来分析:「这里已经被警方包围了,只要打破这面玻璃,再一口气冲出去外面的草坪,跨过栏栅应该还是可以逃的。」

这栋大楼除了大堂装修具气派外,正对着他们位置的落地玻璃窗外是一块草坪组成的小花园,应该是给在这里的上班人士作休憩用途,但今天是假日所以花园没有人。本来这里属於私人地方,警察也不会强行冲进来,他们目前被在大堂锁着前门的示威者x1引了注意,暂时没发现到他们三人在大堂里头的小动作。

聊了几句,钟裘安终是投降了般叹了口气,说:「撞吧!除了打破它我们也没办法了,後门应该已经被警方守住了,我们钻出去都是自投罗网,还不如拚si一博,在这里耗只会引来更多的警力而已。」

郝守行朝他举了一只拇指,「人民英雄要懂得取舍的道理。」说罢,便举起了锤子,一下子朝落地玻璃打下去。

玻璃发出一声巨响,x1引了部份人的注意,但玻璃窗上只是出现了几道裂缝,不足以打碎。

「我们来帮你吧。」有几名年轻人凑过来,用手肘撞了撞那面玻璃,又掏出了钥匙朝裂缝打了两下,有些人则在周围找着有没有能帮上忙的y物工具。

钟裘安在附近找到一辆清洁工人的手推车,朝他们的方向大声喊道:「所有人退开!」

几名年轻人马上反应过来,跑到钟裘安的身边,几个人倒数着三二一,一起朝着落地玻璃撞了过去!

砰呀──玻璃上的裂痕终於扩散了大半,似要碎又还未碎的样子,引起了大堂前面的人的注意。

钟裘安喘了口气,说道:「警察快注意到我们了!我们的动作要更快!」

郝守行再度举起了锤子,用尽气力打下去,终於打出了两个拳头般大的洞。几名年轻人一同合力推着手推车,先後退然後再一鼓作气冲过去撞。

又是一声巨响,连外面的警察都留意到了,他们一群「暴民」竟然在玻璃窗上打出一个刚好弯腰就能跨过的洞口,气愤地举着大喇叭朝他们大吼:「里面的人请马上停止暴力行为!你们已经违反了刑事毁坏罪!马上投降!」

可惜里面的人当他们都是在放p,只关心眼前的状况,虽然洞口被打出来了,但要通过那麽多人还是很困难的。

郝守行首当其冲做第一个穿过洞口的人,他先是四处张望,再回头朝他们说:「这里没有其他人!快点过来!只要再跨过花园的栏栅就行!」

张丝思也马上穿了出来跟他会合,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他们的做法,随着穿过的人越来越多,郝守行越来越心急,隔着玻璃对还在里面礼让着其他人通过的锺裘安又急又怒地大喊:「si钟裘安,还不快si出来!」

钟裘安朝他笑了笑,摇摇头,此举让郝守行的心如坠冰窟,全身气温瞬间冷了大半。

他怎麽不明白?钟裘安这个人除了胆小,英雄主义毛病还要极严重,作风跟五年前始终如一,宁愿一人受罪换其他人平安,却让身边的人为他担惊受怕,他自己则是毫不在乎的一副无所谓态度。

终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圣父病害si的。郝守行气得口不择言。

注:臭格=拘留所

郝守行隔着玻璃对着还缩在里面的钟裘安破口大骂,什麽难听的脏话也喷涌而出,让周围的人一顿目瞪口呆,张丝思有些虚弱地拉了拉他的手,说:「你……」

郝守行置若罔闻,甩开了她的手,打算又钻回去拉钟裘安出来,其他人马上冲过去阻止他。

钟裘安苦笑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会再想办法的。」

在众人拉着郝守行的期间,警察终於突破了前门的障碍,朝他们大举冲入,引得还未来得及走避的人四处流窜。挣扎之中的郝守行突然有种想大吼大哭的冲动,但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身子被越拉越远,最终钟裘安的身影已经在他的视线范围消失,穿着一身厚重装备的防暴警察占据了他的视野。

他接下来好像失魂了似的,跟着大家一起跨过花园的栏栅,跳出去。幸好外面确实没有人看守,总算能暂时逃离了警方的包围离开。

还留在大楼里的钟裘安弯起腰,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中,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跟警方正面纠缠下去,所以在警方破门而入的一刻他已经像兔子般竖起了耳朵,马上弯下身,成功利用了人群众多的便利,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顺利0到了上二楼的扶手电梯,跨过了『不准进入』的牌子,连0带爬地上去。

当他终於到达二楼时,终於松了口气,这一层几乎只是普通的写字楼办公室,警方暂时是不会上来的。

这次他不能再英雄主义发作回头叫上其他人了,不然就真的一个也逃不了。

钟裘安暗自回想,他觉得郝守行骂得他对,他的x格让他不能当一个扔下其他人独自跑掉的人,但奇怪地自己上楼探索就可以。

如果有机会的话,只好回头再请为他受尽惊吓的郝守行和张丝思吃顿饭吧,但前提是他要安全地逃出去。

在他四处探索时,留意到周边也有几个人在,明显不是在这栋大楼工作的人,应该跟他一样是偷偷上来的,几个人打了个眼se,继续保持沉默,四处找出路。

钟裘安在这一层游了一圈,终於在一个写字桌前坐下,心里觉得不妙,他错过了最佳的逃离时机,而在二楼几乎没有能逃出去的路。他除了躲在这里等待楼下的警方离开外,没有其他办法。

等了三个小时,竟然等到警方的到来,想不到他们恶霸到连私人地方也能擅自闯入。

钟裘安马上钻到写字桌下,屏息以待。一名防暴警察走到他身边的方向,他本来打算在他经过他之後,马上转身逃跑,怎料那名警察突然转过身,发现了准备逃跑的他,朝他大叫:「你是谁!停下!」

当钟裘安意识到被发现之後,只管一口气向前冲,极速地跳过了几件障碍物,但他的速度还是b不上後面的警察,只是几步之隔就能抓住他。

他一被抓住了手臂後,马上把手一扭,竟然能逃过警方的束缚,让那名警察不禁呆住,但好快他就被制服了,对方把他双手也拉住,把重心向他一压,把他整个人也制服在地上,并用脚压着他的大腿,让他无法挣脱,再俯下身把粗手臂往他的脖颈一压,让钟裘安顿时眼冒金星,呼x1困难。

「跑啊,看你怎麽跑。」压在他身上的人嘴角上带着轻蔑的笑,朝他的头一吐口水,「垃圾!」

头发被弄脏也顾不上的钟裘安因为被压颈而感到自己呼x1不到空气,终於憋出几个单字:「我……透不……」

「什麽?」

「我透不到气!」钟裘安感觉自己半边脸已经被压到无知觉,强忍着不适大吼。

防暴警察明显没当一回事,只有继续向他施压,并挥手叫了几个同袍过来。

钟裘安的脑海里在短短几秒内彷佛闪过无数画面,人们也说这叫si前的人会出现「回忆走马灯」,此刻的钟裘安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只觉得自己的五官好像不是自己的,一gu无可抵抗的压力源源不绝地向他袭来,要他倒下。

即将陷入休克的钟裘安快意识不清了,他没想到自己会si在这里,他有好多事想做……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只见又一名防暴警察从不远处走来,朝压在他身上的同袍说了几句,那名警察竟然离开了。当压制的力量突然消失,大量空气涌入他的t内,使他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钟裘安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子,才能慢慢动起自己的手脚,抚着自己疼痛的头和脖子,勉强坐起来。

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差点没吓得又晕过去。

「怎麽了?还未si吧?」眼前的男人俯视着他,打趣地道,「陈立海同学。」

钟裘安顿时无言,只是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人。

因为这是一直而来跟踪他的人,他以为的国家派来监视他的国安。

「你是怎麽知道有这条秘道的?」钟裘安对男人说道。

男人脱了防暴警察的专有面具,露出他真正的样貌。他带着钟裘安绕来绕去,竟然从紧急出口的楼梯间找到一条向下走的秘道,如果不是在这里长期工作的人,根本没可能知道。

这让令钟裘安对他的身份更加怀疑,别怪他这五年因为身边的人已经养成了疑心病和胆小,实在是被人坑得太多了,发生什麽事也要怀疑好半天。

男人直接往台阶下走,钟裘安缓缓跟在他身後,因为除了跟他走,也没有其他路可以逃走这里。

「本来这是走火警的逃生通道,不过不知道怎麽的,这栋大楼的保安竟然长期将它锁住。」男人边走边说,「一旦发生起事来,这条路不就成了摆设吗?」

钟裘安一时无言,他也知道有很多大楼的安全设施不怎麽样,但因为政府管理不善,也没有派人定期检查他们的安全设备,所以一发生起事来,往往会演变成悲剧。

两人一前一後地走着,男人感觉到钟裘安的戒备心,竟然有心情笑着道:「怎麽?si里逃生不应该高兴一点吗?怎麽苦着一张脸?」

钟裘安犹豫了一会,问:「你为什麽要救我?」

「我为什麽不救你?」男人反问道,「你不是我要跟踪的对象吗?你si了我跟踪谁?」

被对方一窒,钟裘安顿时无语,「你的人生除了工作和跟踪我外,还有什麽?」

男人哈哈大笑,「因为你很重要,不能si,不然蒋老会很难过的。」

「蒋老?」钟裘安算是认识了他五年,终於在今天才能让他说出一些有用的资料,遂问:「蒋老认识我?」

可能救完人感觉自己做了功德,男人难得的心情好,对他的问题都一一答了,朝他点点头,「你知道蒋老认识你爸妈吧。」

钟裘安顿时沉默,他父母的事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以前跟他最熟的叶博云他都只字不提,凡有人问起他的父母来历,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令其他人以为他有个悲惨的童年。

这个蒋老是g国内党派斗争中较为弱势的一派头目,g国虽然是一党专政,事实上内部分裂严重,现在得势的正是国家领导人,他表面看来戆直但暗自在直属g部中清除了不少蒋老的眼线,再以领导人的身份架空蒋老的职衔,令蒋老的处境孤立无援。

钟裘安只知道他爸妈跟蒋老的关系不错。听说蒋老年轻时当过大学教授,钟裘安的爷爷nn正是他的得意门生,深得他青睐,跟他亦师亦友。因为这一层关系他们的子nv可以说是蒋老从小看到大的,但毕竟隔了一个辈份,蒋老跟他爸妈实际上有多熟稔,他就不太清楚了。

想到这里,钟裘安发现他是家族里唯一一个没有念过大学的人,不知道蒋老会不会再这麽看重他?

「蒋老现在虽然失势,但要保住一个人还是可以的,但丰城离国内首都太远了,他亦鞭长莫及,只好派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男人打开话匣子,所有曾经的秘密像重见天日般展现,「你还有什麽问题?」

这副有问必答的姿态让钟裘安脑里的警钟不停震鸣,开始毫不顾忌地试探:「告诉我把张染扬拉下马的方法。」

男人先是愣住,後被他的话逗笑了,大笑问:「拉下一个张染扬,中央再派另一个张染扬顶上,这样做有什麽意义?」

钟裘安明白这个道理,要有稳定和平自由的社会是必须透过政制的全面改革,而不是单靠一个人问责下台就可以的,张染扬也不过是国家c控的一只棋子,但如果拿这些棋子来杀j儆猴,上一只打下一只,上面的人难免会有所忌惮,像张染扬曾经对陈立海所做的事一样。

「张染扬一直针对我。」钟裘安甩了甩弄脏的头发,「我直觉觉得这不是上面指使的,而是张染扬自己想铲除我,但他没有这样做,反而故弄玄虚给我安cha了一个什麽叛国罪,而他应该知道当日攻入立法会大楼之後,我虽然在爆炸後昏迷,但没有si。那他为什麽到现在也不来找我?他作为市长总不会要看叶柏仁的脸se做人吧?」

五年前的事他一直讳莫如深,什麽事也不能撬开他的嘴。不过把这件事越埋越深,只会让真相石沉大海,他永远要胆战心惊夹起尾巴做人,这不是他的风格,应该说,这不是陈立海的风格。

他仍然深刻记得攻入立法会大楼那一晚,窗外下着毛毛细雨,从天空放眼下去全是穿着雨衣带满装备的人群,聚集在大楼的外面围成了几层圆形。陈立海率先带了一队金门的成员从正门攻入去,随後他们在各楼层四处搜索,陈立海首先发现早在二楼等待他们的叶柏仁。

钟裘安快速地回忆了一次,当想起他与叶柏仁的私人对话时尚能保持冷静,但一到二楼突然发生爆炸时他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这次爆炸不只造成了他的心理创伤,连生理上都连带受到影响,他曾经有好几次又梦回了爆炸前的场景,还有幻想里马仲然被扔下海的画面,一幕幕像凌迟般对他心身进行刀割,五年的光y成功把他削成了一只「船头怕鬼船尾怕贼」的胆小鬼。

男人听了他这番问话不觉得奇怪,此时应该他们已经快走到逃生通道的出口了,只需再踏出几步就能重见天日,但男人的脚步缓慢起来,像是要把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只在这条无人通过的路说出。

「你知道蒋老跟你父母有关系,但就没想过张染扬跟你父母也有关系?」男人抛出一个深水炸弹似的反问,把钟裘安脑袋炸得嗡嗡作响,「你不记得他们之前的职业?」

钟裘安再次回想,他没忘记自己的父母曾经在政府机构中当过公务员。但为什麽他们好端端地在g国境内大老远地南下跑到丰城定居,那就不得不提起一桩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旧事了,那件事曾经震惊国际,即使放在现在,也是史无前例的恐怖袭击,甚至是大屠杀。

g国本身是一个封闭保守的国家,三十年前刚走上改革开放道路的步伐,立志要与国际市场接轨,却因为当时全球经济旧条、试行的政策都无法惠及普罗大众、政府漠视人民要求自由开放的声音,引致当年好几个重点发展的城市都纷纷表示不满,而当年带动这场社会运动的首当其冲便是东山大学的学生。

东山大学的学运领袖试过用不同的方法向总政府表达抗议,但也引来不停的打压,包括派军人和警察驻守在校园内,防止学生作大型集会,引来学生更多的不满,当双方的关系闹至最僵时,总政府的国家领导人竟然作出了最残忍的决定──让军人和警方大举入侵校园,并以实枪子弹s杀了不少师生,血ye染满了整个校园,屍横遍野。

这次大层杀虽然引来国际社会的大力谴责,但并没有改变到g国的分毫,时至今日,作风依旧,只是顾忌着外国的经济影响力,不能打压得太明显,但暗杀异见人士倒是做不少。

钟裘安的父母是当年东山大学屠杀事件中的幸存者,他们逃至当年还算是自由开放的丰城,花了好长时间才算是放下内心的y霾,在这里落地生根,生下了钟裘安,在政府当了重要部门的高级公务员,又重新回到小康家庭式生活,让钟裘安生长在一个富裕幸福的家,无忧无虑地长大,钟裘安的优秀成绩好大部份都源自於父母对他的悉心裁培。

「张染扬跟我父母差不多年纪,而且三人都从事过公务员,那他们认识确实不奇怪。」钟裘安沉默了好久,才说,「那你怎麽连这些都知道?也是蒋老告诉你的?」

男人笑着说:「蒋老提起了一些,他也不太喜欢张染扬的作风,说这个人虽然政绩还过得去,但为人很急功近利,总是自负地觉得自己上位後要g出一番大事来,结果就被他t0ng出不少娄子,看,像今次急推地下城计划不就是?」

钟裘安想了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你为什麽现在才告诉我?」

男人盯着他好一阵子,才说:「如果你今天不出来游行,还是选择缩在你那个公寓里装si的话,那我是绝对不会透露给你任何东西。」

钟裘安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单单的赏识就能让对方自我曝露?他又有什麽目的?

当走到外面时,他们四周都能听到警车鸣笛声和人们走避的叫喊声。钟裘安回头一看,发现差不多几个路口都塞满了人,而离他们不远处是举着盾牌的防暴警察,与市民正对立着。

似乎察觉到钟裘安想回头帮忙的心,男人「好心」地提醒道:「你救不了他们,你不是英雄。而且出来抗争的代价是什麽,难道他们不清楚吗?他们不需要英雄的打救,他们要的是政府给的一个答案。」

钟裘安低下头,喃喃自语:「如果代价是每个人都无法承受的,而且很大可能是徒劳无功,愿意站出来的人又有多少?」

两人都沉默了,因为无人知道答案。

钟裘安被男人带上了泊在附近的一辆私家车,胆大无b的他坐在驾驶副座位上,一点也不怀疑对方转头就把他载到警署门口。

他想,既然对方救了他一次,那就姑且相信他一次。

「你这副警察制服什麽时候才换掉?不怕被人发现?」车子发动了,钟裘安问。

男人一边四处看着车内部,一边分神地回答他:「你怎麽知道我不是真的警察?」

钟裘安没有回话,只是偷偷瞥着对方。当男人从伸手从车子後座拿出一条领带时,对他说:「在到目的前,你必须戴着这个遮掩着自己的眼睛。」

「什麽?」钟裘安问,但对方已经自顾自地帮他绑上了,他的视线顿时一片漆黑。「你要带我到哪里?」

「被我发现到你偷偷松开,我就马上扔你下车,高速公路也一样。」男人半嘲讽半恐吓地说。

钟裘安只听到一阵车子发动声,沿途中他真的没有偷偷拨开眼前的东西,却暗暗记住了车子转过多少个拐角,大约估算一下自己在什麽位置。

男人却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欸,你觉得一个美好的国家应该怎麽样?」

明知道对方在扰乱他,但钟裘安仍然回答他:「尊重、平等、友ai、民主、自由。」

男人嗤笑一声,在等待红绿灯的时间停下来讽刺他,「你在哪一本教科书里走出来的?」

钟裘安骨碌一声把想说的话吞回去,反问对方:「那你呢?你觉得怎样才算是美好的国家?」

「。」绿灯着了,男人继续开车,「有的主权、的司法制度,才能有完善的t制互相制衡。」

钟裘安这次沉默了好久,思考一下再回应他:「但太难了,一个城市怎样才能自立为国?」

男人沉y了一会,说:「不试就不可能成功,但试了还能拚出一个机会,最多就是跟暴政玉石俱焚而已,你以为按兵不动的现在会b主动出击好多少?」

钟裘安隐约猜出他的立场,但不明示,因为他怀疑对方不只有蒋老旗下的一只卒子的角se。

过了好久,男人觉得反正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把手肘垫在方向盘上,再问:「不如我反问你,如果一个政府不理会人民的意见,独断独行,铲除所有异见人士,利用洗脑教育培养了一只只只懂盲从国家安排的傀儡,那等待它的下场是什麽?」

「灭亡。」虽然被绑住眼睛,但钟裘安此刻无b坚定,一句也没有犹豫地道:「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甚至是更久的时间,一个独裁国家是不可能是永垂不朽的,真当自己是上帝吗?还能主宰世间万物?他的人民都没可能全部都受它唆摆,只要尚有一息尚存,总会发出最低微的声响。」

男人听到这个答案不禁笑了,但这次没有讽刺,「下车吧。」

钟裘安这次松开了绑在自己眼睛上的领带,对他说,「基本上这个国家是废了,不听民意的政府要来g嘛?明明是人民公仆还敢骑在主人身上,还不如灭了回炉再造,你说是不是?」

男人只是笑笑没有回话,「进去吧。」

钟裘安发现自己被带到一个大型的废弃仓库,四周都是荒郊野外,是属於「叫救命也无人听到」的偏远地方。

「你带我来这里g嘛?」钟裘安环顾四周,想着自己真的太失策了,这里要是想逃跑也好快被抓回来,要真的被绑架只能自认倒楣了。

男人只是b了个手势,故作神秘地打开了仓库门,厚重的门发出好大的嘶哑声,钟裘安这才看清里面的东西。

但最令他惊讶的不是视觉,而是嗅觉。

钟裘安霎时间睁大双眼,他永远忘不了这个若有若无的气味,跟五年前在立法会大楼爆炸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尚在南区,十字路口。

郝守行和张丝思随着流动的人群一路移动,好不容易跑到大街的十字路口处,周围都是人群,暂未见警察在这里布署,郝守行急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打给钟裘安,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存过他的电话!

他们本来就住在一起,所以不用特意打电话,所以当初就没问过对方的电话。

郝守行简直想打自己,张丝思焦急地望着他,说:「怎麽了?」

郝守行本来想问张丝思,但想起对方也是刚刚与旧友重叙,当然也不会知道钟裘安的联络方式。

两人虽然沮丧至极,但总算脱离险境。

在这里等了好一阵子,只等来一排排拿着盾牌的防暴警和速龙小队从他们正前方和侧边路口逐步推进,途中赶走了不少正在附近走路的市民,顿时一片怨声载道,却让示威者的高呼声更强烈。

「张染扬这个老家伙还要霸住市长这个位置多久,都连任了一次,一件好事都没做过!」

「他不过是国家的一条狗而已,还是给点钱就能随时跪下那种。」

「要求政府马上撤回地下城计划!并且重整警队!彻查警暴!刻不容缓!」

「还有全面实施政制改革!把建诚党一群出卖丰城的老东西赶出议事厅!」

一声声荡气回肠的口号充满穿透力地响彻整片南区,又像一首动人心弦的歌曲般渗进每名市民的心中,除了少部份为名利的「白篮党」不为所动外,几乎每个丰城人的心在这一刻达成了最一致。

但郝守行此刻管不了那麽多,他心里只为两个人而心急如焚,他从来没想过霍祖信和钟裘安这两个目前来说对他最重要的人也突然离他而去,在狱中五年他一直是一个人支撑住自己,但原来开始习惯有人可以依赖之後,人会变得脆弱,彷佛离开了谁就突然陷入一片混乱,无法想像没有他的生活一样。

一向是独行侠的他难得拥有了亲情和友情这两样东西,一旦感受过他人的关心,就无法回到当初那个刺冷的地方。

张丝思的jg神也不太好,刚才跑来这里时又不慎x1入了催泪烟,身t有点不适,她强打着jg神地跟郝守行聊了几句,知道了对方是陈立海现在的室友,不禁感到一阵唏嘘。

「阿海这个人的韧x很强。」张丝思望着地下,口吻像安慰对方又像安慰自己,「说不定他已经逃走了,我们一路也没见到他。」

「回去吧。」郝守行想了一阵子,下定决心道。

张丝思有些讶异地道:「我们回去不就白费心机吗?阿海就是想我们安全才让我们先走的!」

「你不担心你的同伴吗?」郝守行斜着眼睛望着她,「你那个看起来是现在『金门』主席的朋友?」

提到同样被抓的卓迎风,张丝思的眼神不禁黯然,「我是想回去的,作为金门的老成员,我有责任要保护我们的成员安全,不过你还是别跟过来了,你还是听阿海的话吧,这麽多年了,他的话几乎从来没错过……」

郝守行从附近一间还未开张的酒吧门口边捡到一个空酒瓶,他拿了上手衡量一下它的重量,觉得满好用的就带在身上了。

「我是乖乖宝的话就不是郝守行了。」郝守行说,作势挥了挥空瓶。

当两人终於决心要走回头路寻找钟裘安时,一个电话铃声响起。

郝守行有些惊讶他这个从来无人找他、只当装饰品的电话竟然被人打通了,而且一接听,对面那一端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你在哪?」

听到金如兰有些急促的问话,郝守行的内心反而感到安心,反问对方:「你找到姚雪盈了吗?我们走的时候跟她失散了。」

金如兰说:「她刚打给我,说她现在跟着何梓晴,暂时没问题。反而她让我来接你,我是驾车来的,告诉我位置。」

郝守行告诉了他在十字路口的某条街道名,金如兰马上说那个位置目前人多到车无法驶过来,让他走出人流b较少的另一条道路。

九弯十八转,二人来到可以通车的公路上,基本上见不到聚集的人群了,到处都是警察在驻守。

郝守行透过电话找到了金如兰的车牌号码,二人一靠近驾驶位,金如兰便摇下车窗,对郝守行说:「你们快上车,我送你们回家。」

郝守行和张丝思不约而同地说:「不。」让金如兰不禁惊讶起来。

「请问你是?」金如兰看着郝守行身边的nv生,觉得有点眼熟。

郝守行自顾自地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上车,「她是金门的,上车再说吧。」

张丝思坐在後座,向金如兰解释自己的身份,令金如兰感叹道:「当年我还打算过加入金门呢,不过後来工作太忙就此作罢,想起来都有点後悔。」

张丝思也认出金如兰是当年备受看好的未来影视圈新星,有点感慨:「我当年也看过不少你的电影,《枪战》是我最喜欢的一部,但你因为支持阿海而被封杀,真的太惨了。」

郝守行不禁打断他们:「我们现在要回去那栋商厦,其他事还是等接到钟裘安再说吧。」

为什麽他身边的人都这麽喜欢叙旧呢?

金如兰马上正经起来,「你那个跟你一起住的朋友怎麽了?」

张丝思说:「刚才躲进去的时候,警方在外面守着,只有我们能逃出来,阿海都不知道怎麽了,哎──」她说到一半就被郝守行转头瞪着她,她本来想回他个眼神,却发现自己口快说出了惊天秘密,後知後觉地掩着自己的嘴巴。

金如兰猛地一刹车,车轮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等等,你说的阿海是谁?钟裘安?」

郝守行扶额,天啊,那个五年前的都市传说终於还是被打破了吗?

在一边绕着路找回那一栋大楼的时候,郝守行一边眼看八方留意外面有没有熟悉的身影,一边用三言两语地道出钟裘安的底细,令另外二人听得一愣。

金如兰不禁再次感叹起来,手微微转动着方向盘,「这个真的……我无法想像,那个传说中的人物竟然离我们这麽近,对了,你告诉我们真的没关系吗?」

张丝思也紧张地望着郝守行,害怕他们金门的前主席会因为她一时说漏嘴而惹来杀身之祸,陈立海要隐姓埋名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已经够惨了,她可不想又出什麽事故,不然她真的会一辈子内疚。

郝守行淡定地盯着前方,说:「你们主席要不想给你们发现,那他今天就不会来,他来了,就是做了面对当年的准备,你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

二人一时无言,因为他们也知道钟裘安暴露自己的後果是什麽,也知道政府一定会加倍地对付他。

之後他们也专心地望出车窗外,留意有没有钟裘安的身影,但也令人失望。

当车子驶至那栋他们刚才逃出来的大厦时,不意外地发现大堂内外已经站满了防暴警察,大堂入口被警方的封锁线封住,除了他们自己人外,所有人不得入内。

金如兰找了个不远的空位停下,郝守行急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冲下车,张丝思也紧随其後。

当郝守行打算冲入大堂时,被警方拦下来了,问他:「你要g嘛?见不到我们在做事吗?这里不准入。」

郝守行懒得跟他们解释,打算y闯入去,马上被几名警察阻止,其中一名脾气火爆的甚至把他大力推开,把郝守行推得一个踉跄,往後退了一步,刚好被上前的张丝思扶住。

张丝思先是瞪住那个警察,然後担心地看着他,「看来阿海不在这里了,要不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走走?」

金如兰见他们发生状况,也下车来问他:「会不会他已经被捕了?我们要不要打听一下?」

这个猜测令两人不禁一怔,其实他们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x,只是不敢想。

钟裘安如果再被捕会怎麽样?他身上已经背了足够多的罪名,连最重的一条叛国罪他也犯了,如果今次他再入狱,警察、政府会怎样对他?简直无法想像。

理解到在这里跟警察纠缠也没用,郝守行不si心地看了看大堂内,也没发现钟裘安的身影,只能回头,却被警察拦截下来问他们拿身份证来看。

郝守行皱着眉头,张丝思马上问:「为什麽要查我们的身份证?」

「我们要查就查,关你们什麽事,不合作就跟我们上车。」一名警方抬起下巴示意着後面停泊着的一排排警车,令三人都有点不满。

不满还不满,三人除了被他们强行看身份证外也没办法,之後又说他们出现在这里很可疑,怀疑他们参与非法集结,要强行对他们搜身,气得郝守行多次想一拳揍过去,都被金如兰和张丝思阻止了。

ga0了一大轮,警方才放他们走,三人上车之後也不约而同感到一阵疲惫,除了身t上,还有心灵上。

在暴政之下,警权无限大,警察毫无理由对他们g什麽也可以,甚至可以以暴力、催泪弹等方式驱散示威者,但示威者连说一句话、举一下标语牌子也可能被视为触犯叛国罪被重判。

如此荒谬的社会正正是我们身处的现实,血淋淋铁一般的真实。

在南区转了一大半个圈子,金如兰向郝守行问道:「我见这里已经找得差不多了,天se都变黑了,我们要不要找一下你舅舅?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张丝思忽然说道,「在这里放下我吧,我要回去。」

金如兰找了个空位停下车,「你要去哪?」

张丝思坚定地道:「既然阿海不在,迎风又被抓了,我们一定要回去金门帮忙,他们虽然没有我仍然能继续抗争,但我想回去帮他们。」

见她如此坚定,金如兰也不好说什麽,只能回她一句小心,有事联络,二人又交换了电话号码,张丝思就下车了,朝着人流最多的方向迈去。

此时又一个电话打来,郝守行马上接起来,发现是霍祖信的助理,告诉他舅舅目前在哪间警署。

郝守行睁大眼睛,对金如兰说:「去东区警署!」

二人立刻驶出南区,准备到东区警署询问情况,正好此时郝守行捕捉到窗外一道熟悉的影子,不是钟裘安,却是……

郝守行赶紧让金如兰停下来,他自己则摇上车窗,朝正在离他们三米远的人流以外的强哥大喊,「你要不要上车?我带你出去。」

强哥转过头见到郝守行坐在车上有点惊讶,但令郝守行最惊讶的是,强哥竟然牵着一个约五、六岁的男孩!

强哥朝他们走过来,拉了一下男孩的小手,苦笑着说:「你还是带权哥的儿子先走吧!」

郝守行有些疑惑地注意起这个旁若无人t1an着自己手指的男孩子,问道:「权叔有儿子吗?怎麽没听过他说过?」

强哥环顾四周,有些神秘地弯下腰,朝坐在司机位的金如兰打了声招呼,然後对他们说:「因为这是他前妻生的。」

郝守行这才ga0清楚一直出现在权叔身边的妙龄nv子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他的前妻早就离开他了,权叔一直带着儿子,但最常带他的却是她的第二任妻子,而这名妻子也很少在公众饭堂出现,所以郝守行一直没见过这个孩子。

「那你为什麽带着他儿子?」郝守行开始怀疑地打量着强哥,该不是这是一段三角关系吧……

「我们本来是一起来的,但走着走着,警方突然朝我们的方向发s催泪弹,现场乱成一团,大家四处奔走,就这样我们跟权哥失散了。」强哥有些自责地道,「其实提议来参加游行的人是我,幸好这个孩子没事,不然真的……」

郝守行打量眼前的男孩子,发现他很安静,眼珠圆滚滚的转动着,好像对发生的事毫不察觉。

他跟男孩子直直地对视一会儿,下车拉开了後座的车门把男孩子接上来,然後对强哥说:「你真的不走?」

强哥指了指身後仍然不放弃地叫喊着各种口号的示威者队伍,朝他说:「这样的情况我怎样走?这时候不是更应该留下来吗?」

郝守行没有立场说出任何话劝阻他,因为当大家都选择留下来继续抗议时,他们这些提早离场的人就好像胆小鬼般难以控制自己不自责,最後只能憋出一句话:「那你小心,有事电联。」

强哥朝他摆了摆手,离开前对他说,「照顾好文仔,我一会儿打电话跟权哥说你已经接了文仔,让他不要担心。」

郝守行点点头,确认後座的车门已经拉上後,自己才重新坐上副驾驶座。

金如兰问他:「怎样?你是要先送这个男孩回去,还是去警署等你舅舅?」

郝守行衡量了一下,很快就回答:「先送他回去,去警署也不一定等到unclejoe。」

得到确切的回答後,金如兰看着他神se不太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的。」

行车时,郝守行继续望出窗外出神,当然眼角也会透过後视镜瞟一眼身後的文仔,确定没有任何状况,二人也没有说话,只有金如兰努力想了一些话题问男孩,例如叫什麽名字、多少岁之类,但男孩也没有回答,自顾自地x1shun着手指,不然就是看着自己撕破的手指皮发呆。

金如兰疑惑地问:「这孩子不会是自闭症吧?这个年纪的男生不是应该最活跃吗?他安静得有点过头了。」

郝守行只感觉身心疲倦,没有回应。

作者:新一年还是更新得勤一些吧,反正我存稿算是满多,只是不确定有没有人在看所以这边是慢一些。

其实对於强哥的故事,郝守行曾经在材叔和梅婶的口中略知一二──强哥五年前就活跃於各种社会运动,几乎每场游行都参加,批评政府的声音有增无减,是名副其实最支持学生运动的「家长组」,所以这点令他成为大家留意的中心点,包括警方。

有一次强哥在家中好端端的跟老婆在客厅看电视,突然被几名警察找上门,说他涉嫌参与非法集结、煽动暴力活动等罪名,要带他到警署接受调查再起诉,令他当时怀孕了七个月的老婆吓得肚子作动,似乎要生了。

当时强哥几乎跪下来求警察先帮他老婆叫救护车,自己绝对会配合警方调查,但警方不理会,坚持要先带他回警署,所以强哥被b与身t不适的老婆分开。

结果他自己被起诉了一条罪,被判入狱三个月并罚款一万元,但老婆因为太迟被送入院加上她身t本来就不太好,所以最终没挨过去,难产而si。孩子虽然顺利出生,但早产儿本来就虚弱,没过多两个礼拜也跟他母亲离去了。最惨是两人si时他们的老公和父亲也不在身边,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强哥极度讨厌制服部队的si板,尤其是警察。通融确实不是义务,但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当时的强哥得知这个双重打击时差点崩溃了,一度想轻生,幸好被权叔劝下来了,收留他在公众饭堂工作。

当车子驶至公众饭堂外,郝守行马上带着文仔进入餐厅,里面正在打扫的梅婶马上发现他们,「守行和……这是文仔吗?」

正坐在收银柜位烦恼着的妙龄nv子……老板娘,也抬起头来,发现了两人,「你……文仔!」

文仔见到老板娘後马上离开了郝守行身边,一头投入了她的怀抱,老板娘0着他的头安抚着他。

「谢谢你,守行。」老板娘朝他笑道,漂亮的脸蛋绽放着最好看的笑容,「强哥说他跟阿权失散了,我还非常担心,幸好遇到你。」

郝守行跟这位权叔的第二任妻子兼老板娘聊了几句,知道她叫任圆圆,平时都只负责跟餐厅的帐目跟照顾文仔,所以甚少出现在他们眼前。

「对了,你舅舅怎麽了?我看新闻知道他跟方利晋都被警方抓了。」任圆圆边哄着文仔,边对他说。

郝守行再次陷入一片烦闷与迷茫中,「我知道他会没事,但钟裘安又……」

材叔突然从厨房探出头来,「安仔怎麽了?」

郝守行知道对他们说也没用,只能三言两语地说了自己跟钟裘安怎样在警方的大围捕下逃走,然後两人失散了,但没有提及爆玻璃的事,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家的情绪顿时陷入一片低落,郝守行想起了什麽,忙问:「你们有他的电话吗?试试打给他。」

材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但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听。

「哎,你们别担心,安仔也不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任圆圆只能安慰道,「等阿权回来,我们再一起去找他吧,丰城又不大,人又多,大家帮忙找一定很快会找到的……」

「对啊,平时安仔做事这麽机灵,可能早回去了呢。」梅婶放下扫帚,走到他们的身边,「担心这麽多g嘛。」

几个人都聊不出结果,就只能是这样了。郝守行一脸没jg打采的,打算回去时,金如兰从车子下来跟他说:「不好意思,守行,我有些事所以……」

见他一脸犹豫,郝守行问:「你是不是现在要走了?」

金如兰满脸歉意地对他说:「我现在要回去了,经理人找我快找疯了,你一个人回去公寓可以吗?」

郝守行摇摇头,看着金如兰的银se车辆离他越来越远,他觉得自己有史以来最迷失的一天就是今天了,无助和无力感像一道龙卷风般向他袭来,把他整个人的思绪吹得面目全非。

夜幕高挂,暗h的灯光下他独自在街道上走着,回忆着一整天的惊险经历,真的难以想像他竟然好端端地回来,却只有他一个回来而已。

他不知道霍祖信那边还要被扣留多久,他本来想蹲在警署等消息,却被他办公室的助理劝他在那里等没用,还不如回家睡个觉,等他舅舅出来。钟裘安不知道落在警方手里还是已经逃出来了,一点音信也没有。

来到公寓门前,他觉得扭开钥匙後,会见到一队警察在那里等着他也不奇怪,毕竟他做的惊世骇俗行为……难免会被人抓到去报警了。

结果一开门,等待他的只是一片漆黑。

郝守行像往常般打开了灯,在玄关处脱鞋。当他朝房间迈进时,却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一瞬间,他觉得脑海里有无数个烟花引爆了,发出劈哩啪啦的声响,轰得他血ye突然加速流动,整个人都不知是生气还是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郝守行冲上前一把拉过钟裘安脸朝下的身躯,发现他竟然闭着眼睛睡过去了,没好气地朝他大吼:「你没事怎麽不打个电话?!」

钟裘安被他的狮吼功震醒了,一脸睡眼惺忪地r0u了r0u耳朵,「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郝守行看着钟裘安拉开了被子,迷糊着眼睛伸出手在茶几上找着自己的手机,一打开才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

「对不起,」钟裘安看起来也兴致不高,认真地看着他,「下次不会了。」

郝守行跟他交换了电话号码,发现这家伙好像经历了一天jg力耗尽,一头又裁回去被窝里,问他:「想睡不会回房间啊?」

钟裘安的眼神看不出情绪,他定定地盯着视线范围内的一处,「这里b较好。」但没说哪里好。

郝守行坐在他的身边,怀疑地问:「你今天怎样逃出来的?警察没有抓到你?」

钟裘安摇摇头,「你们离开後有人救了我。」

郝守行还想多问些细节,但他的手臂突然被钟裘安抓住了,紧得他下意识想甩开,但钟裘安的力气好大,一下子感觉被他手的热度灼伤似的,郝守行急问:「你g嘛?」

钟裘安静静地看着他的手臂,对他说:「傻瓜,你的手臂伤了你不知道?」

郝守行这才留意起自己的手臂,发现朝外的方向确实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应该是爆玻璃时弄伤了,但当时的情景太紧急了所以才没注意,现在放松下来反而觉得伤口处隐隐作痛。

钟裘安马上站起身来,朝他说:「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拿急救箱。」

「欸,不用了。」郝守行话未毕,钟裘安已经动身去找急救箱,回到他身边时拿着一瓶消毒药水和胶布。

钟裘安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仔细察看着他的伤口,拿起一根棉花bang沾着消毒药水为他擦拭伤口。

郝守行注视着他的神情,心里有些动容,从来没有人这麽细心地为他处理伤口,他从小到大就经常跟人打架、甚至在狱中跟其他人发生冲突,b起那时候受的伤,现在的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钟裘安帮他擦完药水,朝他的伤口吹了吹,郝守行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还被钟裘安这名家长教训:「以後少动手多用口,像你这种莽夫,身上的r0u痊癒了又再伤,全身根本没有一块好r0u,拿出去卖都不值钱。」

……郝守行差点忘了,这个人就是给点颜se就开染坊,表面上是一本正经勤奋好学的上进青年,但背地里那张嘴可以非常损,攻击所有他提防着的人。

郝守行从他的手上收回了自己的手,说:「我还不是没办法?当下的情境你都见到了,不打爆那道玻璃,我们所有人就等着被警察拘捕,到警署又不知道要ga0多久才能回家,像unclejoe这样。」

钟裘安听到霍祖信的名字,拍了拍他的肩,把急救箱拿回去,「放心吧,他没事的,不是还有他的团队和律师在帮他吗?对了,你的伤口这几天尽量不要沾到水,不然会容易感染的。」

郝守行简单应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只不过是被玻璃划伤了少许,有必要把他当成好像整只手臂没有一样吗?大惊小怪。

「对了,那你是怎麽回来的?」郝守行问。

钟裘安的身子一怔,过了几秒才开口,「那个救我的人在警队里有点关系,在我差点被抓时出手救了我。」

郝守行的眼睛狐疑地眯起来,质疑地问:「你在警队有人脉?别说谎了,有的话你至於弄得现在这个六亲不认的样子?说吧,是不是叶柏仁?他不是需要用你来对付张染扬吗?」

钟裘安心里叹了口气,也深知暪不了他,他不是不相信郝守行,只是很多事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从蒋老那一辈说到他的父母、再到那个男人背後的组织,当中的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谈起。

更何况,他刚得悉另一件事更重要的事,需要找个人来确认。

钟裘安从茶几上拿起一本笔记本,仔细看着上面写着的公式,郝守行伸头打探,发现上面写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郝守行拿过笔记本来看清楚,凭着他多年身为「长年包揽全校成绩垫底首几名」的经验,应该是化学公式,虽然他都没有认真学过。

钟裘安的回忆再次回溯到今天被那个男人带到一个废弃仓库,他嗅到一阵五年前在爆炸前的立法会大楼里嗅到的气味。

钟裘安由自己怎麽躲过所有人视线偷0上去大厦的二楼,再怎样被警察压颈,然後那个跟踪他的神秘男人出现将他带走一一道出,唯独是略过了他们之间谈及他父母的对话。

他父母的行踪连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不在丰城内,有时他的手机会收到一些陌生号码的简讯,提醒他万事小心,但没有提及任何事。这样奇特的父母与子nv的互动应该是算是史无前例了。

他曾经都觉得坚持留在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城市是错的,他本来应该是跟父母一起往国外重新生活,远离这个极权政府。但现在的他连想踏出这一步都做不到了,他已经被禁止出境好久了,张染扬愿意给他一个新身份,却把他当成一个囚犯般禁锢在丰城。

面对这样的政府,他不知道他们这些普通人能做的事有多少,他几乎每次都是被b着见步行步。但能确定的一点是,他还是ai着这个城市、这个家、这个家里的人,所以他才希望社会变得更好。

经过钟裘安从头到尾的一番描述後,郝守行感觉脑细胞不够用的感觉又袭上来,问:「等等,所以这个人为什麽要救你?他是哪一边的人?现在政府不是哪一边都想你si吗?」

钟裘安无奈地道,「其他我不知道,但民治党应该说不上。」

郝守行说:「好,撇除民治党,那现在知道你存活有多少人?」

「你、你舅舅、叶柏仁,方利晋我不敢肯定,但政府的高层应该都知道。」钟裘安思考了一会才回答。

郝守行继续说,双手环腰,注视着对方的神情,「金门都知道了,你没有把那两名前金门nv成员算进去?」

提到「nv成员」时,他还特意加重了「nv」字的发音,暗示钟裘安的异x缘不浅,令钟裘安露出被调侃後的无言以对表情。

「她们两个只是我的其中之二的前战友,我还有其他朋友呢。」钟裘安上前巴了一下他的头,「谈正经事,被你扯到哪里去?重点是我逃出来了。」

郝守行重新修正言辞,一脸严肃,「所以你被蒙着双眼带到一个陌生的仓库里,之後呢?」

「这就是我今天思考的方向。」钟裘安朝他举起了笔记本,指了指上面的公式,压低声线说:「你听过有一种元素,叫鉢吗?」

郝守行忽然觉得自己不小心闯入了一个新世界,里面都是一些他未见过的新奇事物,这个世界竟然还有一种东西,它的存在代表着未知而危险,同时它是生机,可以推翻整套存在已知的化学法则还有人类设立的固有制度的社会,它更可以是各国之间军备竞赛的筹码。

那就好b在电脑世界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乱码,足以令整个系统不能运作。

「我在那个仓库嗅到的这种气味,跟五年前我在立法会大楼爆炸前嗅到的一样,味道很轻微,普通人不会察觉,如果不是因为我经历过当年的事,这种气味我或许都会忽略了,但我在仓库里面看到的……」钟裘安停顿了一下,再说,「超出我的想像范围。」

「所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郝守行思考的重点明显不是「鉢」身上,「他带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麽?」

「听我说完再问。」钟裘安遂说,「那个男人是蒋老的人,跟踪我的目的是不让我si掉,原因不明,可能跟我父母有关,但这点也不是最令我奇怪的地方。问题是鉢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

「什麽不合理?」

「根据那个男人解释,他们透过某些混在政府的内部人员所说,鉢是一个到现在都未被公开的新元素,它是在丰城经历过二战後,有一次被人差点误中地雷时发现的,当时警方收到一名市民报案称怀疑发现当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後遗留下的未引爆炸弹,警方马上派人去处理,当时的拆弹专家在确定周围的人流被疏散後才引爆,然後把弹谷遗骸带回去研究。经过专家的反覆监定,发现一样不明的东西与炸弹互相产生化学反应,怀疑它是一个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知道的新元素,他们称它为鉢。」

「鉢?」郝守行问,「元素又是什麽?」

钟裘安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你是连基础化学也没上过吗?」

郝守行有点不耐烦地挠挠头,「好啦,我有够笨的,笨得连书都没念完就被抓去坐牢,你继续说。」

虽然钟裘安明知他很可能听不懂,但还是简短地说明一下元素,然後接着刚刚的话题:「那个男人是这样解释,但实际上鉢究竟是什麽、它是否存在我都不知道,但我在仓库里确实闻到它,在常温下是气t状态,只散发出微弱的气味,但极度易燃,跟炸弹这些易燃物t极容易产生强烈反应,两者反应後会生成一些暗红se的粉状物t。那个男人这麽说。」

郝守行理解了一番,问:「如果它真的跟你五年前的事件有关,会不会立法会大楼本来就存在鉢,但他们为什麽没发现?还是发现了都没来得及把它们移走,你们就攻入去?你当时是怎样触发它的?」

钟裘安低下头沉y,当郝守行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他又忽然说:「所以我要找你舅舅问,他有机会知道。」

郝守行不解地问:「你问他有用吗?他不过刚当上公职人员不久,这些事至少都要政府管理层级别才知道吧,虽然问他们都不会回答你。」

钟裘安没回应这点,只是继续说:「那个男人可以告诉我的就是这些了,他带我来或许是想告诉我一些政府内部隐瞒的事,给我一些惊惕,而且鉢的存在就证明了一点──地下城计划必须被刹停,因为地底下根本不知道隐藏下了多少个未引爆的战时炸弹,都不知道还有谁会不小心触发鉢的反应,轻则像我以前一样误中重伤,重则si亡。」

郝守行思考了一阵子,感觉心凉了大半,因为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张染扬没理由不知道鉢的存在,但他还是选择推行这个计划,视广大市民的生命安全於不顾,只为了奉承中央政府,把市内经济总值拉上去,做一堆漂亮的数字,好向所有人显示他有多能gjg明。

他们的市长就是这样的人,自私、唯利是图、又ai当极权国家下的看门狗,不惜与全民作对。

钟裘安拍了拍他的肩,「总之,我们不可能让张染扬得逞,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向他人证明鉢的存在,但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总有方法可以阻止地下城计划通过。」

「像今天游行一样?」郝守行问,「你觉得政府会当游行是一回事?」

钟裘安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枝牛n,然後明确地告诉他:「不会,我们不是因为知道会成功才游行的,而是游行是必须要做的,连这麽简单地向政府表示抗议都不做的话,谈何阻止?」

郝守行没有回应,只是打开了电视,看着新闻上一幕幕今天游行的画面,却是选择x报道──声势浩大的游行队伍一边叫嚣一边步往行政总部,有方利晋、卓迎风、霍祖信被捕的画面,然後就是警察站着清场,有不少市民不满警方的安排而发生争执,有些更出手向警方投掷石头、两伞等物件,前线的警方则不断向後退。

但唯独没有警方向市民施袭、市民反抗的画面,还有在气氛平静的人群中心投掷催泪弹,在人们慌忙走避时依然不断投掷,甚至用警棍殴打不肯离开的市民。

这些对政府不利的新闻却是一个镜头都没有,经过剪辑上的「过滤新闻」只有表现出游行人士的横行霸道,不顾警方的劝阻出手伤人,没有去游行的人是很容易被误导的。

郝守行接着打开了手机上的社交软件,虽然有不少人列出今天游行的目的和当时的情况,但都有出现一堆指责游行人士是暴徒的说法,双方出现骂战。

他看了一阵子,抱着奇特的心态打开了一些属於g国内人民才会使用的网站,果然锁在「屏蔽墙」下没有一个人知道丰城发生什麽事。

「丰城最近怎麽了?怎麽又有暴乱了?不是五年前才发生过?」

「真的太乱了,这样还算是最安全最发达的城市吗?我看是暴动基地吧,哈哈哈。」

「这些人民就是欠武统,支持派国内军队去制服他们,警察真的太没用了,应该把这些反国家的叛徒往si里打,才会听话!」

郝守行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他们的对话,本来想用母语上的脏话回敬他们,又怕他们看不懂,唯有用一句普通话结束这个回合:

「一群傻b。」

无知不是错,但无知还要乱发言就是欠骂。

钟裘安倒了一些牛n在自己的杯里,再把刚煮好的面一份给自己,一份放在郝守行的面前,「嗱,吃掉东西吧,你今天走了一天忙着找我应该还未吃吧?这里有筷子。」

郝守行看着碗上的面条,抬头问他,「有没有辣椒酱?我喜欢重口味。」

钟裘安笑出声,「这麽晚还吃这麽辣,你的胃是铁皮做的?没有,我从不吃辣的,没有买。」

郝守行撅了撅嘴,但在吃面的同时,他又不禁想起不知道霍舅舅在警署里面有没有东西吃,应该有吧,警察虽然猖狂,但不至於对他们这些同是公职人员的人太差。他只能如此奢望着,才能勉强按捺下心里不时冒起的不安,可能是以前在狱中待太久了,他太清楚警察根本不是什麽神圣英勇的职业,他们不过是一群受过专业训练的打工仔,最擅长以暴力压制人,又高薪又能任意打人不需要负责的职业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份?

钟裘安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自顾自地吃着面,x1面条的声音之大打断了郝守行的思绪,他发现郝守行的兴致不太高,问他:「怎麽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郝守行露出犹豫的表情,他平时最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但现在他就是呈现出这种状态,「在被全国封杀下仍然苛延残存下去,与所有亲友断绝关系,虽然在unclejoe的保护下勉强能生活下去,但你显然都不太相信他,现在你又一脚踏进来社会运动了,再次跟政府作对,你不累吗?」

这样需要时刻提防人又见不得光似的生活他自问是过不去的,如果他是钟裘安,或许极端下会把几枚炸弹绑在身上,独自走到立法会大楼下跟里面所有人同归於尽,实现真正的「揽炒」。反正对他而言,这样的生活跟在狱中几乎无任何分别,只是监狱范围从一座建筑物扩展到全城。

钟裘安快速x1完面条,差点没把里面的汁也t1an乾净,把碗放下,「你像我一样亲自走过一趟鬼门关,你就什麽都不怕了,有什麽可怕得过si?」

郝守行觉得有些道理,接着问:「那你的父母呢?他们不担心你?没找过你?」

钟裘安咬着筷子,斜着眼睛盯着他,「那你的父母呢?你怎麽就不谈谈你父母?」

郝守行耸耸肩,「没什麽好说的。」

钟裘安都觉得有点奇怪,说实话郝守行犯的罪说大不大,说小都不小,他的父母竟然连一次探望问候都没有,还这麽放心交给霍祖信这只居心叵测的老人jg,而且他还知道霍祖信一个秘密,就是曾经霍祖信为了打消他用郝守行威胁他的念头而道出的秘密。

那一天在办公室里,霍祖信凑近他的耳朵,压低声线对他说:

「其实郝守行不是我的外甥。」

注:揽炒=同归於尽

在团团y谋笼罩下的丰城,依然yan光普照,一滴雨都没有,热得像蒸炉的天气却像要把底下一个个小人影烧成炭灰。

游行结束後的示威运动延续至第二天,因为昨天的混乱场面,警方拘捕了约三千人,被捕人士大多是因为躲避催泪弹而走避不及的市民,还有一些不服警暴愤而反抗的人。不少民间组织带头向政府发出最後通谍──如果不在下周一撤回地下城计划和确实成立专责小组调查警暴,将会采取更激烈的行动。

钟裘安一大早醒来,一开电视就见到张丝思代表金门於记招中发表的愤慨发言,并扬言会一直跟进警暴问题。

外卖速递员钟裘安再次出发,透过郝守行得知了张丝思的联络方法,并告诉她今天打算去她那里从详计议。

他打算到权叔那里弄几份外卖给他们送过去,一入到公众饭堂,他的出现却吓愣了所有人。

强哥有些吃惊地指着他,「昨晚郝守行找了一天,你到底去哪里?担心si我们。」

钟裘安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对了,权叔今天在吗?」

权叔徐徐地从厨房里走出来,把弄脏的围裙往旁边的桌子一放,冷淡地瞟了他一眼,「没事不会打个电话回来?」

钟裘安只能认错卖乖,「我错了,我应该第一时间打给你们,不至於让你们担心一个晚上。」

强哥冲上前巴了一下他的头,咬牙切齿地说:「我以为你像霍祖信一样被抓了,他可是有免si金牌,你没有!」

「什麽免si金牌?」钟裘安佯装不知情地问。

权叔先是用眼神瞪了强哥一眼,然後打量着钟裘安,说:「守行刚跟我们说今天要去东区警署一趟,不等到他舅舅出来他始终不放心,你会去陪他吧?」

「所以我才跟你讨外卖嘛!」钟裘安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语气随意,「你以为我要给谁送外卖?」

等了十五分钟,钟裘安拿了四份外卖出来,他只有两只手,就只能拿这麽多了,都不知道他们ai不ai吃,但张丝思和郝守行ai吃什麽他还是自认为抓得很准的。

钟裘安坐地铁过了两个站,一出车站通过左绕右拐,终於来到张丝思提供的地址──一座工厂大厦内的工作室。

里面的装修很残旧,地方都不大,但因为价钱便宜,所以x1引了不少写字数老板租用。

张丝思本身是一名医务局内的注册社工,平常负责跟进病人的心理和个人权益状况,所以这个工作室只有她在跟金门的组织成员商讨事宜才会来,平常都不在这里上班。

她让钟裘安上来,也是为了接纳他以新面孔再次加入金门,让其他成员熟知一下他。现在的金门已经不是以前那群旧成员了,旧成员有些被捕了还在坐牢,b如是陈立海的跟班萧浩;有些已经逃出国外,b如是陈立海最好的兄弟叶博云。现在的成员都是以卓迎风为头,x1纳的热衷於社运的新血,大多是大学生和中学生,所以他们都没见过陈立海的真人。

钟裘安确认面前的门号没错後按了一下门铃,应声而开的是张丝思,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买了什麽上来?」

「外卖。」钟裘安说,「不过最多只能拿三份,还有一份我要留给某人。」

张丝思带住他进来,马上引来其他人的目光。她有些狐疑地望着他,「你没被捕?还是被保释了?」

「没事。」钟裘安把外卖放在随便一张桌上,自己则是自转了一圈,证明自己「无穿无烂」,名副其实的活人一个。

张丝思马上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再说一次,欢迎回归,阿海。」最後的称呼则是用轻声得只有他们俩才听到的声量发出。

「叫我裘安吧,我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钟裘安拍了拍她的背,然後发现坐得离他最近的男生面带不满地盯着他。

张丝思等人齐後,向工作室里所有人介绍钟裘安,她当然虚构了一些部份,只说出钟裘安怎样在警暴下救了她,而钟裘安都有一颗加入社运的心,所以选择了金门。

「因为想改变社会而加入金门,还是因为想认识nv生而加入,那就有很大的分别了。」果然那个对他明显不满的男生出声了,面露不善地盯着钟裘安。

「你说什麽呢!」张丝思也有些生气地说,「明治,你能说出一些好听的话欢迎新成员吗?」

那个叫明治的男生没有再说话,只是瞪了钟裘安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

坐在後方角落的一名nv生,凝视着钟裘安,突然眼睛发亮地道:「他不就是霍祖信的助理吗?我见过他上台发言的!」

因为卓迎风的感染力,其实成员都是男nv各半的,参加过昨日游行的nv生都对钟裘安的俊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纷纷发出低声的「哦」应声,反而令男生对钟裘安有些不满。

为免话题失焦,钟裘安再重申了一次自己的目的:「我跟你们的副主席有些话要说,你们接不接纳我就随便吧,现在重点是应该去保释你们主席卓迎风出来吧。」

此话一落,顿时雅雀无声。

张丝思随便说些话破解尴尬的局面,然後就把钟裘安拉到里面的一个透过玻璃间隔出来的房间,那里平时是用作卓迎风的私人会议室,现在她不在,两人就正好可以里面自由说话了。

一入房间,钟裘安赶忙拉开了张丝思的手,把手上拿着唯一的外卖袋打开来看,「你拉还拉,要小心不要把里面的冻柠茶倒翻了,不然某人会朝我该该叫了。」

张丝思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里,满脸黑线,「你找我的目的是什麽?不是为了让新成员认识你吗?」

「是没错,关心社会是重要,但更要关心身边的人。」钟裘安意有所指地道,「连人家对你有意思看不出来,这不应该是身为有着敏锐触觉的nvx会忽略的?」

「哪有什麽鬼敏锐?」张丝思闻言笑了,「我对他又没那个意思,何必给他假希望?」

钟裘安只是笑笑不说话,他都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出面那位对他生气的小朋友解释,既然他对张丝思没有意思就无需多言,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你们准备一会儿出去东区警署吧?我跟你们一起去。」钟裘安谈回正事,「我正好有事要找霍祖信。」

张丝思点点头,问:「他是不是就是当初救你的人?那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他了。」

钟裘安觉得张丝思这个人有些没心眼,提醒她几句:「有时候做人都不要太信任其他人,有些人不像你表面上看起来这麽简单,救你的人固然要感激,但都要醒觉,有些人救你并非纯粹出於好意,只跟他维持表面上的友好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