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集一个时辰,不出所料降下暴雨。马匹陷於泥沼,士卒们只好使劲将火pa0推出泥地,一阵忙活,才和驻紮锡城外的大军会合。
李总兵请哈勒入大帐跟其他统领议事,星夜兼程的常胜军趁机休憩,坐看李总兵的部队发动攻势。营地离锡城两里,能清楚看见锡城崩坏的城墙,城上有少数狂屍巡逻。
根据以往和皎天交手的经验,皎天ai好野战,擅长伏击,因此李总兵断定城四周必有设伏,打算先采取pa0击引出狂屍。
张纪昂戴着斗笠,站在常胜军驻营的小丘望着据着高地的阿姆斯壮pa0,那批新颖的火pa0刚从外洋引入,年前方从货船卸下,当时张纪昂也参与押送,刘参将曾许诺拨一门pa0给昂字营。
这种新式火pa0威力强大,一发可炸si数十狂屍。
张纪昂那时还忖,昂字营有如此神物,必定所向披靡。
此时担任先锋阵的是盛字营,盛字营以军容壮大、装备jg良着称,从小丘便能瞥见雨中飘扬的旗号。盛字营携着阿姆斯壮pa0,扛着最新式的点火针步枪,号称让狂屍活不过层层密密的火网。
看到这幕,张纪昂感到吃味,昂字营为用刀枪应战狂屍,刻苦打通灵识,所受的痛苦常人难以t会,每每作战奋勇先登,待遇却不若盛字营。
那日被山苗奇袭,装备jg良的盛字营也在山崖上,却只作壁上观。但张纪昂不能指责什麽,毕竟追山苗是他固执所为,败灭岂能怪罪他人。再说山崖上驻紮的不只盛字营,他们背後势力盘根错节,甚至朝中有人,张纪昂一个没靠山的普通营官怎憾的动。
张纪昂只怪自己无能,护不住弟兄们。
「恨不得站在那边是吗?」苏我蓦然出现。他戴着深红se头巾,撑着一把浅桃se的油纸伞。
「否则就是在下立下首功。」
「真奇怪,你一会想道济苍生,一会又争功。」
「这两件事似不冲突。」
「说的也对。不过妾身一点也不在意争名夺利,麻烦si了。」
「难道你加入常胜军,不是为了丰厚的酬庸?」如果说奥莉嘉跟哈勒是为了矫正帝国对真主教义而来,那麽其他人肯定是为了富商开出的高昂报酬。
「讨厌,你把妾身想得太肤浅了。妾身来此,是为了修行。」
「杀狂屍修行?」
「一面修行剑术,一面沉淀心灵。应该怎麽解释才好呢,为了悟禅,直到动静皆不见,能够看到心x为止。」
「不明白。」也没什麽好明白。张纪昂不管这些外人目的为何。
苏我张开手掌,露出深厚h茧,说:「有时恨不得切掉这麽丑陋的茧,但这些最厌恶最不愿面对的东西,往往是最深刻的存在呢。」
张纪昂隐然看见苏我的手掌沾满血迹,彷佛说明他来帝国之前,也是在腥风血雨中度过。
「对了,那晚妾身听到你跟小甜心的约定。」
「是吗?」张纪昂不禁窘红脸。
「如果你打从心底相信就再好不过了。」
「难道你信世上有存在良知的狂屍?」
「在妾身看来,他们只是为了活着。」苏我掩嘴哼笑,「如果有东西能测验善恶,事情就简单的多,不过测试人x不是个好主意,即使是良善的初衷也可能变得残忍不堪。」
「也许你说得没错,我们等着看吧。」他仍坚信狂屍无善。
张纪昂若不提醒自己苏我的x别,实在很难不被他妖娆妩媚的气质所诱。
前方雾茫的旷野宛如无垠大泽,而那方模糊後隐然藏着不可胜数的危险。
空气中有gu强烈恶意袭来,渗透每一个角落,四顾苍茫的原野忽然冒出成堆狂屍。雨势骤大,豆子般成批洒落,一道巨雷轰落,犹如号角催动狂屍前进,黑压压的腐朽r0ut尽速冲往阵地。
pa0阵竖起旗号,挥舞张纪昂熟悉的号令。线膛式加农pa0轰出一排pa0弹,在幽暗旷野中炸出片片烟花,硝烟未散,pa0兵哨官一声令下,pa0手有条不紊进行填装,发动第二轮pa0击。
各pa0哨官在大雨中促然指挥,一排排加农pa0、野战pa0s出,一时间火焰飞舞,炸得狂屍支离破碎,残手断脚宛若烟花四散,但更多不畏si的狂屍前仆後继。
後方李总兵大张旗令,骑兵哨蓄势待发,等候将令拦截狂屍,左右两翼三十营进入预备,随时进行白刃战。
很快狂屍冲进步枪s程,盛字营率先开火。张纪昂看着战况如火如荼,却不能亲身参与,焦急地问:「什麽时候才轮到常胜军上阵?」
「还早呢,哈勒悠闲地在李总兵帐外踱步,恐怕要等攻城才轮的到我们。」
「你眼力这麽好?」李总兵的大营离常胜军驻紮的小丘足有两里远,即使号称眼若苍鹰的张纪昂也无法看得这麽清楚。
「有这玩意儿,连城跺上偷懒的狂屍都看得仔仔细细。」
张纪昂一瞄,苏我正用双筒望远镜观察周遭。
「请借在下一用。」
苏我知道张纪昂心急,便将望远镜递给他,「这是新型的普罗凌镜,以前的款式根本没法b。」
张纪昂敷衍「嗯」了两声,聚jg会神凝视冲进pa0火的狂屍,虽然狂屍奋勇向前,却少见的连半里地都无法推进。
火pa0固然厉害,但狂屍不该只有如此表现,那些迟迟攻不进的狂屍更像是故意x1收pa0火。
更诡谲的是一向阵前指挥的皎天居然不见踪影,张纪昂浮现可怕的猜想,赶紧拿着望远镜往後跑,大军囤放辎重的後方飘起烟尘,必须仔细看才能从大雨中分辨些微的差异。
「不好了||」张纪昂暗叫。
李总兵的大营也有异样,突然下令让两哨pa0调头,显然李总兵也察觉不对劲。
苏我ch0u了ch0u鼻子,嫌恶地说:「真令人讨厌的气息。」
一支jg悍的狂屍部队蓦地出现,带头者披着凌散红发,面白神凶,身形结实而大,是太平天国将领中少数模样接近人的。张纪昂立刻认出那名悍将。
皎天立於狂屍之前,以迅雷之势猛扑大军後方,此时除却押送辎重的少数後备队外,仅有一门野战pa0可御敌。pa0兵见狂屍来势汹汹,慌忙填装,pa0弹直稳击中皎天,pa0兵们瞬间欢欣鼓舞,想不到如此简单就解决难缠的大麻烦。
未料烟雾散去,皎天露出鄙视的恶脸仰天大吼,一声怒吼俨如战鼓,狂屍发出尖嘶嚎叫冲刺。皎天奔至pa0前,大手一挥摘下两颗人头,其余pa0兵来不及提枪应战,皎天又猛拳一击击碎钢制的加农pa0。
张纪昂大叫不妙,不经命令迳自携着斩马刀上马,策马驰援。
没有李总兵跟哈勒的命令,张纪昂不能擅自行动,也无法调兵,但眼见皎天大开杀戒,他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前方李总兵已遣兵调头回援,但怕是还没跟皎天对上,补给就先被摧毁殆尽。
张纪昂单刀单骑,如火矢掠过阵地,疾风疾火赶到陷入混乱的辎重後方。攻城失利尚能合围,要是粮草全失必然军心动荡,最惨的下场是被前後包夹,溃灭大败。张纪昂忆起昂字营大溃的景象,马鞭再三催促,战马似也被他情绪所染,四足蹬地若飞。
守辎重的後备队拦不住皎天奇袭,不听将令慌乱窜逃,镇守的营官虽杀逃兵申令,但远b不上皎天带给他们的恐惧。眼看皎天突破阵线,接着就要烧毁粮草,张纪昂俯身捡起散落於地的长枪,往奔近粮草的狂屍一掷,长枪穿破狂屍身驱,哀呼一声倒地。
藉着狂屍刹那间的诧异,张纪昂勒马伫於粮草之前,怒吼杀向成群狂屍。以一人之力力战狂屍实乃不智之举,狂屍见有人前来送si,迅速团团围上。这正好中了张纪昂下怀,他声发丹田,吼若虎啸,淘尽残躯灵识,打通七窍十二经络,那些狂屍看到一尊巨大魁梧神将昂然立於张纪昂身後,红面长髥,凤眼含威,身穿斑斓战甲,持一柄浮刻青龙的月形长刀,沉甸甸不晓有几千几万斤重。
神将凤眼一瞪,散发着无与lb的气势,狂屍不敢跨越一步。张纪昂猛然挥刀,神将斩出一道劲气,弹指扫灭五步内的狂屍,接着一刀,又五步,再挥,狂屍澈底想起还披着人皮时拥有的原始畏惧。
成千狂屍不敢再招惹张纪昂,纷纷四面退散,皎天见状直取一个狂屍的头,喝令道:「退者,依同办理!」
皎天将两颗狂屍头抛给张纪昂,瞬然踏地迅奔,他面se刚毅,不畏神将,交手几个回合,看出张纪昂是虚壳,一掌中其x膛,让他连带人马飞出半丈外。张纪昂身t尚未康复,为救辎重而急於唤神,用罄所有灵识,动一下每寸肌r0u都像拖着沉重铁链,挥一刀便要拿yan寿来换。
但张纪昂不怕,就算战到油尽灯枯也要保住军粮。可徒有满腹衷肠远远不够,皎天攻势凌厉,似有无穷无尽的jg力,张纪昂现在却只能免强发动神将一成力量,这一成在皎天看来嗤之以鼻,却是张纪昂守护後方的唯一救命绳。
打个几次来回後,张纪昂深知b不上皎天,已战得疲软无力,一瞬松懈,皎天杀至跟前抓住他的脸,五爪掐出血痕,神将顿时散为金光尘埃。张纪昂听不见已方将士的呼喊,听不到狂屍的鼓噪,这次离si更近一步,他依然不怕,只担忧无法替昂字营弟兄复仇,不能再替朝廷黎民奉献。
「残败之躯,尚能与我酣战,若留你於世,尔後对天后大业必是危石。」皎天把张纪昂按到地上,火红se的眼眸盯着那张血流如注的脸,只消轻轻一捏,便能取其x命。皎天却罢手,冷冷道:「你跟那些人不同,我敬你是条汉子,留你残命。」
「你会後悔||」张纪昂一拳打中皎天的脸,蹦起虚弱的身t,脚步虚浮但神se坚毅,「方才没要了我的命!」
「放下执念,与我追随天后,前往安乐天国。」
「作狗日的梦!」张纪昂脚g起斩马刀,要与皎天再战。
皎天冷哼,指尖滑向张纪昂喉咙,划出一条清晰血痕。张纪昂奋力杀去,皎天见他要战到致si方休,脸se流露一丝怜悯,不再多劝。张纪昂不停催促身t跟上皎天的步伐,无奈拖着疲躯难以为继,下一招将是他si路。
皎天五爪冷锋瞄向张纪昂喉头,命殒之际忽乍现一道火光,皎天惊觉不对连忙收手,火光却现若闪雷,切下他一掌。
「忘了妾身的存在可是很危险的事唷。」苏我甜腻地笑道。
张纪昂讶异地看着苏我,以及飘扬的常胜军旗帜,吃惊道:「怎麽可能这麽快?」
「快?你已经打了两刻钟,即使是乌gui也该爬到了。」
皎天瞪着四方,惊惶尽写脸上,他本以为收拾张纪昂这个残躯之将不用多少时间,未料竟被拖延了两刻钟。这时常胜军连同其他队伍反夹狂屍,皎天顾不了与苏我对战,连忙调兵杀出重围回城。
皎天带着狂屍负隅顽抗,靠着一身悍勇倒也战得势均力敌。李总兵的主力被拖在前线,皎天只要打开缺口,依旧能逃脱。
张纪昂还想再打,却被苏我拖到後面,他不甘地喊道:「不能让那家伙逃走,否则锡城难攻!」
苏我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莞尔道:「再往前一步,剑不长眼。这里已经没你的事,给我乖乖看着。」
张纪昂正要抵抗,一道沁香扑来,止住了他。
只听到一句「阿门」,接着奥莉嘉背後生出三对白洁羽翼,浑身包裹光芒,闪烁如极夜中的星河。奥莉嘉十指交扣,安於x前,泰然看着浮躁的皎天,羽翼扑愣拍动,倏地无数羽毛化作千万白光,瞬间照亮天地。成千上万的光突聚成一束,从天而落,巨浪一般袭卷狂屍,光所及之处,狂屍愕然碎化,变成滚滚烟尘。哀愁的脸扬起雀跃,怯懦的燃起勇气。
她岑静而安详,不为瞬息万千的战场浮动,彷佛只是在教堂里,於神面前虔敬祈祷。
常胜军跟数支队伍挟着奥莉嘉的威势奋勇杀敌,这是他们杀过最酣畅淋漓的战役,终於不再害怕刀枪不入的狂屍,那个能让三军止息的皎天在奥莉嘉的圣光面前显得多麽渺小。
y云逐渐散开,耀眼光芒披照血戮大地,彷佛预告那些慑人恐怖的即将结束。
「听令,坐下!」皎天对着狂屍大喊道。
那些正浴血奋战的狂屍虽感疑惑,却不敢质疑将令,在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全t坐下。各军见狂屍这麽做,都觉得有y谋,不敢贸然上前,一时停止攻伐。
yan光沐在皎天如火焚般的红发,沾染血w的头发亮而黏腻,他像是一根狂风中坚忍不拔的草,虽强悍,却透着一gu哀然。
苏我富饶兴趣地看着皎天,好奇这个勇猛的太平天国将领又想ga0什麽花样。
众营官见狂屍不动等si,下令要兵勇别放过机会,但皎天骁勇善战的形象早深植人心,那些兵勇不信皎天会乖乖站在那被杀。
「你们是谁统帅,出来与我说话。」皎天用剩下完好的手指向围住他们的数千大军。
此时李总兵不在,这些营官各带自己的部队,谁也统辖不了谁,无法分大小。其中一位留着大胡子的营官吼道:「屍贼y险,必定有诈,来啊,上火箭!」
这人叫刘铭,字三省,乃淮军铭字营营官,拜参将,李总兵跟前的红人,被称为淮军第一骁将。他亦是领张纪昂投军的同乡长辈,此时张纪昂已被苏我抬下去,否则两人见了又要生出风波。
哈勒冷静地劝止道,「慢,刘营官,对方似乎有话要说。」
「我们就坐在这里不动,你也怕?」皎天讽刺道。
「狂妄屍贼,si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快!」刘三省恼怒道。
「你们说是不说,谈是不谈?」皎天问。
众营官议论一阵,认为跟狂屍没什麽好谈,最後还是刘三省向哈勒抱拳道:「哈勒先生是太后钦定军门,论品级b我们都高,还请哈勒先生出面。」
「既然如此,在下就代替诸位与狂屍谈谈。」哈勒遣开兵勇,让出一条路,骑到前头,向皎天行礼道:「我是哈勒.戈登,常胜军指挥官,有话可直说。」
「我愿连锡城一起降。」
「哦?」哈勒狐疑道。
听闻皎天悍勇难驯,想不到会在他口中听见降字。
刘三省讥讽道:「笑话,岂有败军屍贼讨价还价的道理,纳你的降,没准回头就反咬我们一口。什麽太平骁将,不就是条摇尾乞怜的屍狗!」
皎天不卑不亢,静静地说:「我愿以命抵之,锡城给你们,只求放过他们。」
「诸位大人,我认为可以接受投降,帝国有句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他愿降,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屍贼配不上这德行,再说,谁能保证屍贼不反水。」刘三省说出顾虑。不只他这麽想,大家都不认为狂屍能安好心眼,说不定刚解了围,皎天就立刻毁约反杀。
哈勒不回答,只看皎天如何回应。
皎天向前踏两步,如奥莉嘉平时念祷完会以手画十字号,狂屍开始躁动,皎天瞪着他们,要他们继续坐着。
那一幕让张纪昂不敢置信,他眼中残暴不仁的狂屍居然产生如此情绪,彷似看见昂字营溃灭那日,手下弟兄不舍的眼神。
不可能,张纪昂在内心喊道,狂屍怎麽可能有情感。
未能细想,皎天尖甲cha入x膛,一片哗然中破膛而入挖出心脏。
皎天只手捧着血淋淋的心脏,傲然扫视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