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俊回到车上,手机在杂物格里震动。他接通了电话,扫了一眼右前方的g洗店,铁闸门缓缓落下。
“你在哪里?怎么还没到?”电话那端吵得很,说话的人扯着大嗓子,险些把他震聋。
“我在解放路这边,现在准备过去了。”他把手机按成免提,随手放在副驾驶位上,启动了汽车。
“你怎么去解放路那边了?那边是有……不对啊,我想了半天,解放路没什么东西值得你程少爷特意开车过去。”
他手上打着方向盘,无奈一笑,“还不是你表妹吗?刚刚试伴郎衣服的时候一个芝士蛋糕甩到我身上,擦都擦不g净。重新做一套衣服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拿去g洗了。婚纱店那边离我常去的g洗店太远,去到人家也下班了。所以我一路开车找,找到解放路这边来了。”
“哈哈哈……”电话那边尴尬笑一笑,“那你快来,单身派对没有伴郎怎么能行?而且这里有不少美nv!”
“jan!”
程家俊推开会所的大门,就听到有人大喊自己的名字。他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单身派对的主角张旭升,正朝着自己挥手。
“你怎么才来,我都想给你打第二个电话了。”张旭升走过来,一把搂住程家俊的脖子,拉着他往里面走。
“解放路离这里要一个多小时……no,thanks。”程家俊跟在好友身边,穿梭在人群中,对着娇笑着递酒杯给他的nv生礼貌地摆手。
两人在一张没人的桌子旁边坐下,张旭升手肘撞一撞他,“g嘛?最近是走清心寡yu路线吗?这么多美nv,一个都没兴趣?”
“我本来就走清心寡yu路线,哪里像你,njiao。”程家俊侧过身,避开对方更加密集的攻击。
张旭升仰头g完一杯威士忌,突然靠在沙发上,眼睛直gg地看着被灯光照得五彩斑斓的天花板,惆怅道:“我累了。”
“怎么了?”
“我真怀念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每天只想着怎么玩、怎么吃,花天酒地、灯红酒绿、醉生梦si……”
程家俊两指捏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即将要成为新郎官的朋友,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期待和焦虑,尽管新婚妻子是多年的ai人,也没法减轻心理负担。他没结过婚,不知道好友对于新婚生活的迷茫,但是他懂这份迷茫附加的压力。
对于他这一辈人而言,18岁成年只是法律意义上的ren,在父母亲朋眼里,他们其实还是一个小p孩。唯有踏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天,才真正地成为了他们口中的“大人”,往后要承担起作为丈夫和未来父亲的责任,最重要的是,承担起接过父辈事业的重任。从这时候起,从前躲在父亲背后长不大的男孩子,一夜间变成了要保护一家人的男子汉大丈夫。
动感的音乐和扭动的躯t一同映入眼帘,现在不b数年前,这一切都难以让他兴奋激动。每日不断的会议、报告和数据更让他心安,繁花似锦的富贵需要数字和折线来维持,他每天被图表晃花了眼,晚上睡觉前不免开始思考财富的含义。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他自认不能离开锦衣玉食,但是如今看来他人生的意义不过是把家族的产业继承下去,延续百年家业的美名。
“你想要娶一个怎么样的老婆?”张旭升吐完苦水,沉默许久后问道。
“我……不知道。”程家俊摇摇头。说起来妻子这个人物,他脑子里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影。他的母亲说应该娶一个温婉可人的nv生,父亲说没有强y的手段怎么能辅佐丈夫成就事业,夫妻俩谁也不服谁,几乎要大吵起来。被护工推着轮椅来到他身边的nn,用皱巴巴的、枯槁的双手握住他的手,慢吞吞地说:“只要我乖孙钟意就够了。”
其实他们都忽略了最基本的前提条件——门当户对。因此他拥有的选择并不多,或者说,在许多人眼里,婚姻可能只是一道普通的选择题,没有正确答案,即便错了也可以划掉再改。最重要的是,这一场婚姻在当下,能够为双方带来什么。张旭升是少有的幸运儿,他在有限的选择里找到了ai人,于是对他来说,婚姻不仅仅是选择题,是两个相ai的人的结合,未来尽管难免烦恼,但总有粉红泡泡环绕着他们。
这样看来,他的抱怨简直是无病sheny1n。程家俊想着,狠狠地踹了好友一脚。
“你g嘛!!”
第二天,程家俊按照约定的时间驱车来到解放路。旧街区的街景几近相同,十字路口也有相似的模样,他双手握着方向盘,上半身往前倾,仔细分辨方向,终于找到了昨天的g洗店。
他来到的时间b昨天要早一些,g洗店还没到下班时间,于是他看到昨天那个温温吞吞的nv孩子正撑着脸,低头看书。街道上人不少,车流声人流声和交通灯的声音混杂在一切,热闹有余但也并不是一个看书的好环境。但是她恬静的面容像是置身于图书馆,偶尔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程家俊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车上观察许久,这种行为让他有些羞赧。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来到g洗店柜台前递上单据,“你好,我来取衣服。”
成染闻声抬头,看见是他,笑了一下站起来,伸出白净的手把粉红se的单据拿走,“程先生,稍等一下。”说罢,就转身往里面走。
程家俊00口袋,发现没有把手机拿出来,只好四下张望。低头一看发现,柜台后摊开了一本英语原文书,旁边放着纸和笔,还有一本字典。大概是有一个单词不懂,书的主人用铅笔在书上圈了一个大圈圈,还在纸上抄了一遍,字典尚未翻开,也许是还没来得及查。他想了想,往g洗店内看了一下,右手执起笔在单词旁边写下几行字。
成染双手捧着外套走出来,拉开拉链向他展示昨日被弄脏的地方,“您看这样可以了吗?”
程家俊低头,在室外光的照s下,他几乎找不到w渍的位置,手指抚上去也没有感受到材质的变化。“可以了,谢谢你。”他抬头,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她弯弯嘴角,“程先生慢走。”
成染重新坐下,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的书,发现原本应该放在旁边的纸笔被书页压在中间。
白纸是被她从不用的笔记本里面撕下来的,上面还带有黑se的横线。几分钟前,她从书上摘抄下“kitsch”,正准备翻开字典,眼前就投下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影。几分钟后,她重新拿出这张纸,嘴边不禁挂上一丝微笑。
他在她的字迹旁边写道:刻奇,也有人译作媚俗。有一句话能够简单概括书上这段话的内容,我也觉得很有道理——
她的视线继续往下移:
一个人流下第一行眼泪,并为第一行眼泪流下第二行眼泪;第二行眼泪就是kitsch。
成染发烧了。
可能是晚上坐在床头看书,背后的窗子没有关上,凉爽的夜风吹起了轻飘飘的窗帘,也吹起了成染的t温。成妈妈煮好粥,推开成染的卧室门,确认nv儿额头上的退烧贴安好,乖乖地缩在被窝里面,才跟nv儿道别,离开家门去开店。
成染昏昏沉沉,不知道是因为前一晚看的内容塞在脑子里没有消化,还是异常的t温让她十分不习惯,她只是觉得很头痛,仿佛脑子里有一个铅块,沉沉地坠在后脑勺。她累极,却总是睡不着。半梦半醒了许久,yan光从窗户玻璃照进来,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渐感脸上一阵温热,想要睁眼,光线争先恐后地从眼睑之间细细的缝隙钻进去,刺得她皱紧眉头,从被窝里艰难地伸出手掌遮住双眼。再次睁开眼时,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出,在太yanx划过,消失在细密的发丝里。
她从手指缝隙里看向yan光明媚的室外,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词:kitsch。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随后又扯了扯g涸的嘴唇。
程家俊随手一划,就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张旭升去度蜜月的照片。素来不喜欢上镜的人,此时却在照片里笑得像个傻子,旁边是他新婚妻子甜蜜的笑脸。他啧啧几声,启动汽车开出车库。虽然今天是周末,而他也早就跟朋友约好了要去打高尔夫,但依然不能阻止下属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他趁着红绿灯点开免提,一心二用,一边留意路况,一边听下属汇报工作进度,等到他反应过来,早就已经驶过平时常去的g洗店。
他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车后座的好几件衣服,叹一口气,眼看着再回头可能要迟到,只好转着方向盘驶向解放路。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情况下,总是离解放路更近呢?
还是同一个停车位。还没有停稳,他就已经把视线投向了g洗店的柜台,意外地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他熟门熟路地拿着衣服走到柜台,发现g洗店内是一对中年夫妇,妻子在整理悬挂着的衣服,丈夫在店后面g洗衣服,夫妻俩边g活边聊天,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来了客人。
“你好。”他说。
中年妇nv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招呼:“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刚刚没看见您。请问是要g洗吗?”也许是看他是生面孔,后半句说得有些迟疑。眼前的年轻男人穿着合身的灰sepolo衫,显现出流畅的肩膀线条,手腕上的手表足以说明他并不是附近的居民。这样的富贵人家,不去小区附近的大型g洗店,怎么反而来到老城区的小小g洗店?
“对,我要g洗。之前我来过了,不过不是您两位在店里,是一个nv生。”他微笑道。
“噢噢噢……那是我nv儿。来,把衣服给我吧。这些衣服里有没有什么特殊材质?”中年妇nv一听是熟客,脸上绽开了笑容,利索地打开拉链,只需扫一眼就发现——“您是上星期在我们店里洗外套那位客人吗?”
程家俊不防她竟然知道自己,点点头:“是我。”
“哎呀,原来是程先生。”中年妇nv眼角笑纹加深,赔笑道:“本来g洗是没问题的,不过我们两个老家伙都没碰过这么jg贵的料子呢,上一次你那件外套还是我nv儿到别处请教过才敢下手的。可是今天她发烧了,可能这几天都不能来店里,如果这几件衣服你急着要,可能还是要麻烦你找别的g洗店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摆摆手说道:“不要紧,这几件外套我都不急着要,过几天再来拿也可以。不如我把电话留下来,g洗好了再通知我来取吧?”
中年妇nv没想到他这么坚持,也不好再回绝,仔细收好他的联系方式,把手上的外套挂在了显眼处。
成染足足歇了三天才重新回到店里。按照惯例,她放下包之后是会整理ch0u屉里面未取衣服的单据,只是今天她惊讶地发现里面有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名字。她拿着单据走向店后面,疑惑地问道:“妈妈,怎么程先生的单子还夹在待取里面?他不是早就拿了衣服了吗……而且这一张单据也没有写日期。”
成妈妈解释道:“这不是上一单的。你发烧那一天他又拿衣服来g洗了,我跟他说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洗过这种料子,不敢接,他说不急着要,可以等你上班再说。他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有钱也不赚。”
“可是这都四天了……”成染还从来没试过衣服留在店里这么多天还没交回到顾客手上,她叹了口气,半推半拉地把母亲推出店面。“妈妈,今天你来看着店面,我在后面处理衣服。”
成妈妈不愿意,“这怎么能行?你的身t才刚刚好起来,不要这么劳累,让我来吧……”
单据被成染r0u成纸团握在手心,坚持道:“没事的,再说了,我还不开工,这几件衣服要在这里待一个星期了。”她把母亲按在椅子上,安抚般0一0母亲的肩膀,回身把显眼处的几件衣服拎到了店后面。
程家俊几乎要把那几件衣服忘掉的时候,手机屏幕终于亮起了陌生电话。他正好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手机孤零零地在桌上震动。他举手示意助理先不要说话,一边坐到办公椅上一边接起电话:“你好,我是程家俊。请问您是?”
成染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疏离的声音。也许是前两次见面,他或多或少都对她有所求,加之他习惯x地对服务业人员的良好态度,她在脑海中已经将他定位成一个温柔的人,此时此刻才想起来,他的言行举止和穿衣搭配,怎么允许他做一个x情温顺的人?
“程先生你好,这里是成家g洗店。”成染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两人的姓氏读音那么相似,仿佛冒犯了对方的名讳,两颊唰地红了。“您的衣服已经g洗好了,随时都可以过来拿。”
他听到熟悉的嗓音时已经放下了戒备,摆摆手让助理先出去。“你好,是……g小姐吗?”
“对,成功的成,你可以叫我成染。”
“麻烦成小姐了,我今天傍晚时间左右过去拿可以吗?”
“没问题。”
“有劳成小姐了。”
“不客气。”
傍晚6点,街灯慢慢亮起,一些老住户拎着r0u菜从市场回家,经过成家g洗店发现里面还亮着灯,成家nv儿仍然在店里仔细地熨烫着衣服,一时感到很奇怪:“染染,怎么还不回家吃饭?”
成染回头,把熨斗关掉,擦着手走到门边,“我今天还有一些活儿没有做完,就先收拾完再回去。王婶回家做饭了吗?”
“哎哟,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做嘛?吃饭要紧呢。对了,我明天一早把家里的窗帘拆了拿过来,可以当天拿吗?有点多哦。”王婶问道。
“可以的,明天我把不急的单子都排开,先帮王婶洗g净窗帘。”成染好说话得很,跟王婶挥手说再见。
程家俊本来说话傍晚来拿衣服,却在夜幕降临时才来到g洗店。大概是晚上很少开门,g洗店的招牌甚至没有安装霓虹灯,只有店内的惨白的灯光照到门外的人行道上。他急急地走到g洗店门前,成染正好把一件衣服熨好挂起来,一回头就看到他,下一秒钟就扬起嘴角。
“程先生,你来了。”她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挂在一边,把他的衣服拿了出来。
他不急着看衣服,第一句话就问道:“你身t好点了吗?”
她愣了一下,手上拉开防尘套的动作不停,“全好了,你有心。”他这才匆匆扫了一眼g洗好的衣服,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公司临时有事耽误了一点时间。没有妨碍到你吧?”她摇摇头,父母今晚都去喝喜酒了,整个晚上都可以自行安排,“没事,我今天晚上只是准备去书店逛一逛而已,不碍事。”
程家俊这才发现熟悉的位置上少了一本书,“你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看完了吗?”她点点头,“生病在家太无聊,就一点点地看完了。”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花了一个多月。”他感慨道,把衣服全部垮在左手的臂弯上,看着成染的眼睛说道:“让你等了这么久,不如我请你吃一顿晚饭做补偿吧。”
店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眼睛里倒映着光点,眼神温柔又坚定。她突然发觉,除了在电话里,他似乎从来没有喊过她“成小姐”,而是用含糊不清的“你”作为称谓,距离感忽近忽远,陌生人和熟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清。如果要说两个陌生人之间,要怎么上升彼此的关系,也许就需要静默的几秒钟。
用来发出邀请,用来思考问题,然后用剩下的时间一锤定音。
她把耳边作恶的发丝夹到耳后,轻声说:“好啊。”
“原来你第一次看米兰·昆德拉的书才初中?”成染惊讶地掩嘴。不远处刚刚把菜单收走的侍应闻声回头,她自觉声音有些尖锐,尴尬地低头捂脸。程家俊笑得很开心,等到侍应走远之后,才慢悠悠地回答她前面的问题:“也不能说初中,是初三暑假,那时候已经快高中了。”
“可是我大学毕业了这么多年才开始看,还看得磕磕碰碰的。”她惭愧得无地自容。
“可是你只用了大概一周的时间。”
“可是你只用了一个月就看完了英文原版!我还是看了中文版再看英文版,还要一边查字典一边读下去。”
他发现这样巨大的落差实在难以用言语抹平,只好不动声se地引开话题:“后来你看懂kitsch的意思了吗?”
她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回答:“其实看完这个单词的中文释义我还是觉得很迷糊,只是隐隐约约0到了真正含义的边缘。后来再查了其他资料,再结合你说的那句话,才觉得有些意会。”
“但是这个单词的意思还是很难用准确字句来解释,对不对?”
她深有同感,“虽然中华语言博大jg深,读书的时候也常常为词汇蕴含的广阔含义而感叹。但是轮到外语的时候,其实也同样有这种情况。这种时候,我除了感慨知识储备不足,还要感叹人类的智慧如此伟大。”
他敏锐地从这段话里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她是g洗店的半个老板,也是热衷于的少nv,更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他见过很多人怀才不遇,也见过很多人se厉内荏,但几乎没有见过有人用温柔的外表裹着棱角分明的内心。
就像是蚌,砂砾尖锐得足以划破柔软的蚌r0u,但是花上足够长的时间,曾经让它痛苦的利器,已经渐渐变成由内而外散发光芒的珍宝。
两个人在饭桌上讨论了许久的令人惊叹的词汇。直到步出餐厅,她还在补充:“英语里面,我最喜欢的单词是‘crh’。”
“嗯?”他侧头,“是‘dycrh’的‘crh’吗?”
“你竟然知道‘dycrh’?”她发出今晚的第无数个惊叹,“我以为企业高管都不会玩游戏。”
他耸耸肩,笑得无奈,“高管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需要释放压力。不过你为什么说喜欢‘crh’这个单词?”
“因为这个单词有横冲直撞的意思,有冲击的意思,也有怦然心动的意思。”她轻轻地说,仿佛声音太大,都会把吐出的音节吹散。
crh,多么奇妙的一个词汇。它鲁莽,冲动,有足够的力量将一切捏碎,发出的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在透露着这个单词的力量。可是这样的鲁莽和冲动,不也是情动的心吗?当一个人的心为另一个人加速跳动,那么ta就会拥有冲破一切的力量,将周遭的世界都全都化作虚无,天地间只余双方的呼x1和心跳。
正好走到十字路口,红灯挡住了许多人的去路。正值晚高峰,车流量增加,通行时间也相对拉长。等红绿灯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陷在人群中,程家俊双手cha兜,面对着她,跟着她一起复读:“crh,crh,crh……”
总有这样一个词,让你在吐出音节时,就能感受到背后的无限含义。她无声地半仰头,双方视线在喧嚣的人群中胶着,商铺的霓虹灯、流动的车灯和暖h的路灯,多种光线交缠在一起为他们照亮脸上的所有表情。她看着他的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越来越大,眼睛却不敢眨哪怕一下,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从脑海里消失,剩下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耳边,真真如雷的鼓声。
他鼻端的气息已经扫过她的睫毛,急促的绿灯提示音突然响起,她骤然回神,向后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绿灯了,走吧。”
不由他们不走,身后的人流已经挤着他们往前。程家俊把右手从k兜里伸出来,在身侧徘徊,却始终抓不住那一抹微凉的触觉。时快时慢,时左时右,两种t温之间始终难以互相慰藉,彼此平衡。
“就送到这里吧。”成染的脚步停在一条长长的楼梯前,她的神情已经回归从容,“我家就在上面。”
“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你送我上去之后还要再下来,多麻烦。就送到这吧。”
程家俊点点头,目送她离开。突然——
“那个是我私人电话,有空常联系。”他用略大的声音说道。
楼梯上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右手,摆出“ok”的姿势。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每天公司拼命到底为什么?这家公司做得好,别人会夸我爸爸教子有方;做得不好,就会骂我纨绔子弟。说起来,我其实不是为了自己的人生的奋斗。”
半夜12点,成染的手机提醒短信进入。两人开始频繁的来往,程家俊照例很忙,于是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手机短信和电话来g0u通。平时两个人会讨论一下日常生活,更多的时候会交流彼此读过的书、有过的t会。少有的时候,程家俊会在午夜时分,发一些没头没尾的感叹。
成染往往会坐在床前,摇着双腿一字一句地敲着:“人生意味着不同的关键字,有人的关键字是自由,有人的关键字是责任。有些人可以在成年之后选择自己的关键字,而另一些人不可以。无论是自由还是责任,人生没有高低的区别,只要能够真正实践人生的关键字,那么就足够让人尊重。”
于是她也回复牛头不搭马嘴的话。
关系的计量器在熟人和朋友之间上下波动,偶尔还会触发隐藏界限。但是彼此双方都在令人舒适的环境里选择装傻——只要捂上耳朵,就不会听到震耳yu聋的铃声。
但是成染还是在细节中暴露了真实心境。为了回馈上一顿饭,她跟他挑了许多个时间段,选择在今晚,由她来请客吃饭——“约定了6点见面,但我4点就开始感到幸福”——她早早地回到家,拉开衣橱,拎出一件又一件衣服,放在身前,往镜子面前一站,不住地打量。床上被嫌弃的衣服越堆越高,她才终于选好了衣服,然而还有妆容、首饰和配饰等等的关卡等待着她。
等到她站在约定的地点,已经又是熟悉的傍晚。解放路的十字路口很多,偏偏有极其相似,为了防止他找不到路,她特意约在了最最靠近cbd的一个十字路口。以这一个路口为界,往北是灯光璀璨的繁华商业区,往南是人声鼎沸的居民区。
并没有等太久,她就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面看到了他。定睛一看,其实他也认真地打扮了一番,与上一次随意地把袖子挽到手肘下方的白衬衫不同,今天他换了更加讲究的浅蓝se衬衫,未免太过隆重,领口散开了几颗纽扣,外面只简单地穿了一件外套。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裙,吊带连衣裙外搭针织外套,一如既往地温柔简约,但并不显得随意。
成染几乎在对方看到自己的同时,迈出脚步走向斑马线,绿灯亮起,身边几乎都是急切想要奔往情人身边的年轻人。她夹杂在人流里,只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高楼外的大荧幕,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马路对面那张脸出现在了屏幕上,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子。那么严肃认真,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主持人和字幕夸赞他是本市商业界冉冉升起的巨星,正如他父亲当年。短短30秒,她却仿佛看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所有喷薄的情愫都在那一瞬间,在他周身的光芒之下,蒸发在空气里。
程家俊眯着眼睛看那个人流中的nv孩,眼看着她从满脸欢欣到面容严肃。他有那么一秒钟看不懂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可是当他随着她的视线抬头看时,心下了然。
前提之所以为前提,是它一直存在,即使解题人尽力忽视,但是当你将要提笔写下答案的前一刻,只要略微仰头,就能发现前提的存在,让前面所有的解题过程成为无用功,而答案,也没有必要再写了。
绿灯倒数着,3……2……1……红灯了。
她在倒数的最后几秒踌躇着要不要冒险冲到对面去,脚尖在地面上不安地挪动。红灯亮起时,车辆呼啸而过,带起的风足够掀起她的裙摆,也让她失去了马路对面的视线。
夜已经很深了,成染光着小腿坐在路边花坛,有些瑟缩。旧城区的红绿灯每到深夜,总会变成闪烁的h灯,无论行人还是车辆,都催促着尽快通过,尽早归家。她盯着那盏h灯许久,终于明白这并不是那时候的h灯,她无需脚步匆匆跑过马路,奔向那人的怀抱,而马路对面也没有了等待的身影。
她站起身,紧了紧外套,在路灯的带领下缓步归家。
张旭升蜜月归来,终于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好友,却始终觉得他有些不妥。
“你盯着我看g嘛?”程家俊仍然是不耐烦的模样,但张旭升捕捉到他话音落下时,眼神中的落寞,还有他长久的沉默。
“怎么了?”时隔半个月,这个问题换了人问,也换了人回答。
程家俊深x1一口气,许多话憋在他喉间,但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最终也只是肩头无力地垂下,手里的酒杯磕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事。”他抱着头,闷闷地说。张旭升不明所以,但依然伸出手拍拍好友的背,尽绵薄之力为他驱赶郁结。
一年后。
成染面对着一大桌的食物,跟对面那位刚刚认识半个小时的相亲对象笑着说:“我不客气了。”
餐厅的另一角,几个年轻的店员聚集在一起,捧着手机看网络直播——今天是城中两大富商子nv联姻的大喜之日,如果不是不能请假,说不定他们会跑去城市另一边的酒店混个兼职,见证这一场盛大的婚礼。
……
“jang,doyoutakerebecgforyourwfulweddedwife,tolivetotheraftergod''''''''rdiheholyestateofatriony?willyoulove,honor,fort,andcherishherfrothisdayforward,forsakgallothers,keepgonltoherforaslongasyoubothshalllive?”
“i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