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不能的吧。
霍善分别见过张仲景他们几人的诊脉过程,此时再看义姁的诊脉便不觉稀奇了,还让金日磾也坐下来让他给摸摸。
上部的天候是摸摸头角,能摸到一跳一跳的脉动;地候是看看口齿有没有啥毛病;最后的人侯是看看耳目,指头按在耳朵前也能摸到一跳一跳的脉动。
义姁见霍善有样学样地拿金日磾来练手,笑着问道:“你想学医吗?”
霍去病闻言也看向摸人家金日磾摸得兴致盎然的奶娃娃。
霍善夸下海口:“等我把这些本领全学会了,身边的人统统不生病!”
可惜他学了半天也只学到点表面功夫,并不知晓这些脉的沉浮滑涩是怎么个说法。
好难哦!
霍善感觉自己的小脑壳里记了许多东西,却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学医真不容易!
霍去病听霍善是因为这种原因才跟着学,自是不会拘着他。
小孩子忘性大,兴趣一阵一阵的,也许过几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随他玩去吧!
说话间,义姁已经为霍去病诊看完毕。
霍去病觉得自己问题不大,见义姁面露犹豫,客气地让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义姁既是医家,说起话来也没避讳,对霍去病讲出自己的诊断结果:霍去病从元狩二年到元狩四年这几年之间数次往返千里,还都是急行军,对身体的损耗是极大的。因着霍去病年轻,底子好,许多问题平日里才没有显露出来。
难得今年没什么战事,霍去病应当好生将养身体才是。
霍去病自从跟着卫青打匈奴,还真是屡次跋涉千里,尤其是元狩二年那会儿,他春天带人出陇西搞奇袭,夏天带人绕到敌后与李广合击匈奴,秋天还奉命去接受浑邪王的投降。一年三趟地跑,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霍去病也就仗着自己当时刚满二十、身体倍儿棒,才敢那么来回造作。
义姁看病很少用什么贵重药材,她给霍去病开了个调养方子,都是些极寻常的药材,有些甚至称得上是食材。
她是女医,往年多给妇人看病,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独有的用药方法。
要知道若是达官贵人的妻女还好,那些贫苦人家见治病那么贵,兴许就不给妻女治病了。
为了能让这些女子得到救治的机会,义姁选择药材的时候基本都会挑便宜好找的,最好是房前屋后都能找到。
华佗几人对着方子研究了一会,只觉他们出手应当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事实上每个时代都有一些曾抵达过行业顶峰、窥见过高处风景的厉害人物,可惜历代史书能记下的人就那么一点儿,寻常人便很难在青史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像义姁的名字能流传下来,还是得益于她为王太后治过病以及她的弟弟义纵入选了《酷吏传》。
至于她平日里如何为人治病以及她通过数十年的临床实践揣摩出了怎么样的用药心得,于史学家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霍善听华佗他们都对这方子予以极大肯定,当即主动请缨表示自己会监督霍去病好好喝药调养!
霍去病虽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见霍善这般积极便也没多说什么。
他觉得要是自己要是说不喝的话,这小子估计要给他重复讲那套“治病如救火”“病向浅中医”的理论了。
这娃儿小小年纪,讲起道理来竟是一套一套的,莫非当真是跟东方朔学的?
看来以后得教这孩子学点好的,别净学这些坏毛病。
接下来义姁又轮流给霍光他们诊断,轮着轮着还诊到了霍善头上。
霍善非常配合,就是嘴巴说个不停,总问人家“怎么样”“怎么样”。
霍善的身体自然好得很,瞧他这每天活蹦乱跳的模样就晓得他身上啥毛病都没有,不过义姁还是很严谨地给他诊完了三部九侯才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平时得适当少吃一些,顿顿都过饱不是什么好习惯。”
霍善闻言睁圆了眼。
怎!么!会!这!样!
我请你来给我爹诊脉,你却让我少吃一点!
霍去病瞧见他那不可思议的小表情,登时乐到不行。
这下没有刚才的劲头了吧?
霍善觉得自己须得以身作则,才能叫霍去病谨遵医嘱,于是苦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奶声奶气地和霍去病商量:“那我以后每顿少吃点,您也要每天听话喝药哦!”
霍去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的孩子——这般好的孩子又怎么会正好是他的儿子。
他不免又想到霍善的母亲,记忆中那个女孩儿同样活得明媚又快活,心肠却比谁都柔软。只可惜她没能等到他归来,也无法看着孩子长大。
“好。”
霍去病答应下来。
待义姁把府中人一一看了个遍, 为有需要的几个仆从开了方子,已是用饭的点了。
霍善力邀义姁和东方朔留下吃饭,霍去病自是不会扫他面子,也出言邀请他们一并吃了再走。
这顿吃的是小馄饨, 东方朔两人都不曾尝过。再听霍善说生病了可以把药做成馄饨馅煮着吃, 义姁更是凝神细听。
这种吃法寻常人自是吃不起的,可如今请义姁过府治病的也有不少达官贵人, 若是碰上不愿意吃药的患者倒是可以试试这种吃法。
东方朔笑问:“这是你师父教你的吧?”
为了不叫霍善把这锅扣到自己头上, 东方朔这次决定来个先发制人, 先把锅往李长生头上套牢了。
东方朔还给义姁介绍起来,说李长生是个方士, 平时也帮左邻右里看个头疼脑热之类的毛病。这种扎根在乡里的医家, 素来是最能想出这些个土办法的。
霍善还没想好怎么答呢, 东方朔就把事情给坐实了。
他很有些瞠目结舌。
霍去病见两人这般表现, 便知东方朔来这趟是想为难为难霍善。
不就是拿你的名头画了几条虫子吗?这么大个人竟还找上门和个三岁小孩计较。
既然你不乐意提你那便不提你了,以后真找着有用的东西也绝不提你。
霍去病对霍善说道:“确实是你师父做的好吃。”
霍善一听亲爹夸自己师父, 马上忘了什么推锅不推锅的。他马上说道:“对吧,对吧, 您也这么觉得是吧!师父做的最好吃!”
霍去病“嗯”地应了一声, 说道:“以后我得多去吃几回才行,只是怕这样的话先生太辛苦了。”
霍善也是想经常见到霍去病的,马上说道:“我和师弟会帮忙的,不辛苦!”他一个三岁大的小娃娃, 说起帮忙来一点都不害臊, 可见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起了极大的用处。
东方朔带义姁离开后, 霍去病就把霍光找去叮嘱他以后不要在霍善让他整理的这些文稿或图谱上面写东方朔的名字。
霍光有些犹豫。
霍去病知道他这个弟弟性格非常谨慎,便与他透露了东方朔只是霍善师徒俩扯的虎皮。这些东西兴许有一小部分是东方朔讲的, 但肯定还是李长生传授的居多。
李长生不想冒尖,那便不提出处好了。
虽不知李长生师承何处,但从霍去病与他们师兄妹的接触和相处来看,他们师门必然不太简单。否则怎么会养出两个这样的人来?即便不提师承,李长生本人若是个寻常人物,东方朔又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友?
霍光很快被霍去病说服了。
原来是这样!
霍去病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些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事物,倒是可以提东方朔一嘴。”
像最近这个让长安生鱼脍突然滞销的《寄生虫图谱》,就可以带上东方朔的大名。
这绝对不是为了祸害东方朔,而是为了让更多人知晓寄生虫的危害。这种关乎广大人民群众健康问题的大事,东方朔充当一下宣传大使怎么了?
谁叫他的名头那么响亮!
霍去病叮嘱霍光,下次有这样的事还找东方朔挂名。
霍光:“……”
怎么感觉这东方曼倩得罪他哥了?
东方朔,字曼倩,他自己取的。
曼,长的意思。
倩,姿容美好的意思。
曼倩加起来大意是这样的:我这人啊,长得又高又帅。
能给自己取这种字的家伙自然是无惧于外面那些风风雨雨,送完义姁归家后又优哉游哉去找酒喝,不知今晚又会宿在哪个酒家。
义姁回到府中,见她弟义纵又待在书房,便过去寻义纵说话。
朝堂中的事她不算特别懂,但也知道她弟现在做的事比较遭人恨。
想到东方朔来回路上的劝告,义姁坐到义纵身边说道:“曼倩说,你凡事应当以陛下为重,陛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义纵道:“这我当然知道。”
其实他不愿意遵从圣意?只是盗铸之事杀了这么多人还是无法了结,算缗钱收起来又阻碍重重,这两桩要紧事没能完成,陛下很快便会对他心生不喜。
他们这位陛下用人从不看出身,只看你有没有用。
这是有好处的,好处是只要你有能力就能得到重用。
可坏处也非常明显:你没用了自然就把你一脚踢开。
一脚踢开还是看在你无功无过的份上,你要是敢把差事办砸了,那就别想活了。
听闻张汤最近提议实施告缗令,允许天下吏民告发自己身边有没有不按规定缴纳算缗钱的。要是告发的情况属实,告发者可以拿走算缗钱的一半!
便是义纵自己行事也酷烈至极,杀起人来从不手软,也感觉这个告缗令有点过了头。
倒不是他对那些逃避算缗钱的富户豪强有什么好感,他手头可没少沾这些人的血。而是他觉得这个告缗令会搅得人心惶惶,叫天下吏民皆无心生产,只想着相互告发。
可他看刘彻的意思,仿佛对张汤提出的告缗令很是满意,正准备挑选适合的人手把它落实下去。
这算缗钱可真是收也难,不收也难。
义纵道:“阿姊莫要担心,我会小心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