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月并未拉住徐情歌,身上也沾染了死在他剑下那名弟子的血。
徐情歌眼神清明了几分。
与他四目相望,徽月认出来了,那是与他一起习武的好友。
问灵道:“你现在知道了吧。”
徽月想起前世徐情歌癫狂的模样,拉住他喊道:“师兄,你先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师兄你还记得静心符吗?现在念它,千万不要在这生了心魔,这是邪魔的错不是师兄你的错。”
徐情歌手中剑哐当落地,喃喃自语道:“是我杀了他……”
他双眸发红,气息极其紊乱,自说自话仿佛没看见宋徽月。
徽月嗓子喊哑了,心也凉了半截。
“你师兄才步入纳气期不久,是逃不掉心魔的。”
问灵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和外边下着的雪一样冰冷:“所以月月你听我说,你现在也赶紧冷静下来,找机会逃跑!若是邪魔准备好祭祀仪式再跑就迟了!”
祭祀仪式她并不陌生,前世被邪魔抓去祭祀的修士无一例外疯了。
就算交出万剑冢的地图也逃不掉,邪魔本就不打算放过他们。
只能趁现在还有时间。
徽月手指收紧,胳膊被剑划出一道血痕。
徐情歌憎恶地望着她,双目猩红:“我要你为师弟偿命!”
她怔然与对方相望,他的确是认不出了。
“别傻愣愣呆在这了,你冷静下来,快走!你师兄被祭祀完对邪魔来说已无用,根本不需要你干涉他们就会放走,现在是你赶紧带着地图离开这!千剑冢地图若是落在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徽月往后退几步,咔嚓一声,地上的白骨碎成粉末。
后背抵上了墙,徐情歌真把她当成了别人,朝她走过来。
徽月内心痛苦,来不及多想就被后背传来的温度惊得一颤。
石壁触感怎么是这样?
软,冷,血腥味很浓,甚至还是有温度。
她侧头对上少年的眼眸,睁大,在对方漆黑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路今慈……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单手执剑看谁都像看死人,却又异常清明,根本看不出被祭祀过的影子。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是清醒的,谁也认不出眼前的是人还是混进来的魔。
徽月试探道:“路今慈?”
不仅脸颊上,她衣服上也都是血渍,肩膀那处狰狞的箭伤至今还在涓涓流血,从胳膊肘滴落在他的剑上,他就好像看不见一样,丝毫没有动容。
“你是谁?”
少年眼神陌生,手掐上她脖子,一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不知在他眼中,自己又是怎样一张脸。
“你身上的血,是同门的吗?”
徽月眼中闪现浓烈的恨意,也顾不得逐渐逼近的徐情歌,反手挣扎想掐死他,你说话啊!
少年冷笑,身上的黑与徽月一身红白交织在一起。寒风卷入,他马尾贴在她身上,也沾染上些血。
“怎么?杀了几个,你还很意外?”
他笑容残忍,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收紧。
徽月瞳孔一颤,很意外?你这也是人能说出来的话畜牲。
到底放不下仇恨,她也不管问灵的警告,强行聚气朝路今慈心口拍了一掌,路今慈松手,他脸色难看的同时徽月也后退几步瘫软在地上。
初修者短期聚气多次根本就不好过,而且她刚刚根本就没想到控制,内力暴虐地侵袭至五脏六腑。
徽月下意识擦去嘴角的血,只觉自己快要炸开了,寒毒,逐日箭的灼意本就在她身体里肆虐,现在又来一个,真的好疼啊!
明明是泼水成冰的天气,她额前的却是湿漉漉的,喘息剧烈。
徽月使劲睁开双目,摇摇晃晃站起身与路今慈对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路今慈不自量力地盯着她,黑眸中满是嘲笑,却是对着她叫出另一个陌生的名字:“路泌泌,你就这么恨我?不惜从地狱里爬出来也要杀了我!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面容因沾血而明艳,充满攻击性,舔了舔唇边的血,笑容带血。
“哦,我懂了,原来你不去找他是因为我把他杀了啊。”
少年语调微扬,笑容残忍。
徽月捏着的簪子在离他几寸的距离停下,内心挣扎,杀了他,爹爹哥哥娘亲也会被连累,她已经思考不出来自己最爱谁,只知道杀了他自己最爱的人会死。
好痛苦啊,为什么明明杀他这么简单的事却这么难。
她生生捏断白玉簪,同时也不禁好奇,这个路泌泌和那天他死死护着的蛟珠耳坠究竟有什么关联?
眼前的少年一步步逼近,徽月嫌恶地望着他,正要说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问灵突然出声:“小心,你看他身后。”
原来是徐情歌提剑刺过来,用的是长衡仙山的杀招,剑意凛然,磅礴的灵气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她额前碎发被瞬间散开,寒气从四面八方灌入她衣服里,冷得齿间打颤。
“妖孽,受死!”徐情歌冷笑,竟是燃烧起自己的魂魄,剑刃突起魂火。
路今慈也没反应过来,眼看剑就要刺中他,徽月大脑一片空白,猛然推开他,正对着剑剑。
问灵怒道:“你疯了!不要命了!就算他是你相好你也不至于豁出性命啊!”
她眉心莲花印记自动浮现,蓝光与剑意对撞在一起,周围的岩石坍塌,头顶的冰凌一根根往下砸。
来不及躲避,剑刺入她心口,离心脏仅半寸的距离,噗呲一声,红艳的血如碎裂的珠串般染红地面。
“可我拼命保护的不是他,是我最爱的人。”
徽月眼角滑落一行泪:“我好恨他……”
问灵瞬间明了:“你居然……”
路今慈此刻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血也溅上他脸,谁能想到她冰凉凉的身子里还能洒出这么滚烫的血,表情恨且痛苦,人世间最复杂的表情也不过如此。
纯白背影彻底变红,薄如蝉翼的衣袂飘飘,她腰间的那块玉甚至来不及取下,玉穗红得发黑。
徐情歌猛然清醒,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宋徽月,松手:“徽月姑娘!为什么是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师兄好不好,我真的分不清,什么都分不清啊。”
长衡仙山众星捧月的大师兄此时竟对徽月露出恳求的表情,声带哭腔:“我好累……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他捡起昔日好友的剑,满脸痛苦地对准心口,徽月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不是他的错,都是邪魔的错。
还有,路今慈的错。
这一趟天山之行太过痛苦,明明拿到了冰髓,连万剑冢的地图都拿到了啊,徽月忍着心口剧烈的痛,气若游丝:“师兄……你很好……是徽月没能力保护大家。”
即便重来一世。
里头的动静自然吸引了邪魔的注意。
山洞的禁制突然被解开,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徽月抬头,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魔,他们的面容就像戏台变脸一样一直在变,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究竟哪个是邪魔?
失血过多她眼前发黑,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那些魔散开,走出一个黑衣人,他脸上缠满绷带,鼓着掌的手生满紫色的冻疮,看起来与常人无二异。可仔细看会发现他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且不在脸上而长在手心里,恶毒地盯着宋徽月,两个瞳孔不停地在变化。
邪魔绷带中又不断流出黑色的粘液,这其中还爬满蛆虫,倘若认真说,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羊脸!一笑就露出白森森獠牙:“太精彩了!我这不就才走了一会你们就杀成了这样。”
山洞内满地都是尸体,在进天山前还活生生地一起谈笑风声,徽月双眸充血,他真的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不就是给你们一点恩赐你们就分不清彼此地互相残杀,怎么杀魔啊?”邪魔脸凑在徽月面前,乳白的脸上空荡荡的,没有眼睛。
他将有着眼睛的手贴在宋徽月面前,双瞳快速切换:“你说呢?问灵。千年了,你最终落在我手中,这次连冰髓都给我一起带来了,我真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小妹妹。”
他温和地咧嘴:“所以小妹妹,你快说,不用谢。”
各种痛感交织在一起,徽月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她还未来得及戳瞎他眼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她蜷缩在地上面色苍白,与死人无二异。
邪魔很是失望:“祭祀都还没开始,这就晕过去了啊?”
他转眼看向路今慈,看他托起倒在地上的宋徽月,并不诧异:“你果然好好的,即便我现在对你用幻术也分得清眼前虚实,没跟跟那些废物一样发疯。看来之前的祭祀对你没多大影响,不解释一下?
我只是很好奇,你是不是早在很多年前参加过一次祭祀。现在虽偶尔也会跟他们一样受影响,但大多数时间已经习惯了。”
少年抬眸,看他活像在看一具死尸。
“是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孤说话。”
癔症
路今慈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护着徽月头,插在她腹部的剑化为飞灰消散在半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乌发缠在他指尖,有几根跳进他衣领中,黑衣更黑。
徐情歌虽然神志不清,也能依稀分辨出徽月被人抱起,他都来不及结印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响指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少年收回手,脸上的血与雪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天空霎时变暗。
魔手中的火把明明灭灭,邪魔却还是不以为然:“笑话,你小子口气倒很大,就算之前参加过一次祭祀又如何!修真界天干第十当年艳压四方最后还不是败入我手,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鬼说这话就不能照照镜子吗?好歹也进个十天干十二地支吧。
你想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石壁上闪动着黑影。
他话音未落,左手的眼珠毫无预兆地炸裂开来,血浆糊了旁边的魔一脸,立即疼地羊脸扭曲成麻花。
邪魔不可置信地望向路今慈,口吐鲜血。
少年从黑暗中慢悠悠走出来,神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额头上浮现的印记闪着猩红的光。
他身上气息剧变,像是埋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终于出洞,甚至没动一根手指,那些魔就飞砸在石壁上露出惊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