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chapter 4

邻村,张家柚子园。

工作数日,申士杰逐渐与他人熟稔。由于这一带的乡民泰半以务农维生,每当收成的季节来临,邻里之间互相支援是常有的事。

阿树伯认识肖朗一家多年,十分欣赏肖朗这个年轻人既上进且勤劳,从高中时期开始,每年寒暑假都到果园打工赚零用钱。

这一回,肖朗带朋友一起帮忙,閒谈时,粗略瞭解对方的家世背景后,阿树伯禁不住称讚:「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做粗重的活,若找到较轻鬆的工作,早就都走了。我本来以为你会待不住,没想到你跟阿朗一样肯吃苦。」

申士杰笑说:「哪里。我是受到肖朗的影响,阿树伯太抬举我了。」

「你谦虚啦。」阿树伯露出亲切的笑容,越看年轻人就越顺眼。「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两年了。」

阿树伯又问:「这阵子你住在他家,有没有感觉乡下的空气比都市新鲜,这里的人也比较热情好客?」

「有。」他带着愉悦的心情工作,眼看几大筐篮已装满柚子,旋即将推车拉到一辆货车旁,与张小老闆合力将柚子抬上车。

申士杰回头继续和阿树伯一块儿采收柚子,过程中,听着阿树伯诉说这行业的甘苦:「我从年轻时候种水果到现在,跟种田的人一样都是靠天吃饭。每年怕颱风、怕虫害,又怕缺水什么的,心臟若没力,早就被人抬进棺材了。」

申士杰应和:「隔行如隔山,不是农家人,无法体会农民的辛苦。」

「就是啊。」阿树伯嚷道:「一些做官的,眼里只有选票,选举前就下乡造势,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保证说要照顾农民、要开发地方建设……我每次都被骗,傻傻地相信某某人会为民服务。

「结果唷,每次颱风来,若家里淹水,我不知要向谁哭去?还没采收的水果掉光光,损失惨重,我也不知要找谁赔偿?

「我家里的晚辈每次看到电视有报导物价上涨,就会跟我打赌我种的柚子会不会也跟着涨?今年有几个颱风没有进来臺湾,只是隔海经过而已,就扫到别国去了。本岛又没风、没雨的,市场的菜价统统涨,唯有产地没有涨,很奇怪对不对?这样有合理吗?」

「是没有天理。」相较于政治乱象,申士杰更加好奇:「阿树伯赌赢了?」

「十赌九输啦!」

「为什么?」

「欸,晚辈的脑筋比较灵光,我又没读什么书,人家随便讲讲,我就相信,比我阿爸在世时还要像个乖儿子。」阿树伯不禁感叹:「我阿爸若还在,一定会骂我不够爱臺湾,才敢有这么多抱怨。」

「阿树伯是爱这片土地才会这么说。」申士杰摘下一颗柚子,凝视这亮泽的绿色外衣包裹着香甜果肉,是疼惜这片土地的农民所种植,以心血浇灌,一步一脚印的采撷成果。谁能比得上农民更舍不得这片土地被糟蹋?

「今年,柚子的价格如何?」

「普通啦。产量有比前年高,但价格还比不上前年这时候。」阿树伯抬肘抹去脸上的汗水,又道:「市场就是这样,产量过剩,价格就会下降。之前怕颱风入侵,有提前采收一些水果,那时候的价钱比现在多一两块。」

「嗯,这是市场的供需法则。」他问道:「阿树伯的果园有没有开放观光?」

「你是说让游客进来摘水果?」

「是的。现今有许多果园结合观光业,农产品经过加工製造和包装,行销变得多元化,可增加产值。」

「没办法啦。你看就知道了,我们这边比较偏僻,除非受到地方政府的重视,才有可能开发。」

「难道不能自己做?」

「没资金就免谈,而且老一辈的人较保守,不像年轻人的想法多。我只有生一个儿子,其他都是女儿,早早就嫁人了。等到我百年以后,果园由儿子接手,爱怎么做,都随他去,反正我也看不到了。」

「阿树伯今年几岁了?」

「七十二岁,我儿子都快五十岁了。内孙、外孙加起来就有十几个,最大的已经出社会,有的高中毕业、今年要准备读大学。」阿树伯谈起自家的孙子,脸上堆满了笑容,眼角烙印出深浅不一的岁月痕迹。

「这两天,我孙女也来园里帮忙,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恐怕没有。」他实说。

阿树伯提示:「是一对姐妹啦。一个长头髮,一个短髮;肉白白,眼睛大大颗,生得不错,很好认的。」

「嗯。」即使见过,他也从未放在心上,「我听说这村头有一片竹林很阴,有不干净的东西是不?」

「啊,你若是问发生命案的那片竹林,这全村的人都知道,没人敢去那儿。年轻人不要不信邪,以免出事情。」阿树伯好心地告诫。「命案发生后,全村的人没有一个不怕自家的女儿发生意外,若是哪一户人家的孩子不见,大人就四处帮忙找。」

「有没有可疑的嫌犯?」

阿树伯说:「我们这边的警方找不到重要的线索,也查不到那名死者的身分,恐怕是失踪人口,尸体存放多年,根本没有家属来认尸。像这样,要怎么查唷。」

「哦。」

阿树伯继续道:「员警查不到线索,只好去庙里求神明指点,掷爻的结果是要向北方找。事情经过这么久,没办法破案了啦。」

「或许时机未到,不是有句话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不一定啦。假如凶嫌已经不在世间,人哪有办法查到水落石出。」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閒聊,转眼间,几筐柚子满载,申士杰再度拉到货车旁,靠一己之力抬上车。

「你的力气不小嘛。」肖朗也拉着推车走来,立即动手帮忙。「你今天的话很多哦,我远远就看见你跟阿树伯在聊天。」

「閒话家常罢了。」

「哦。你还有没有矿泉水?我的喝光了。」他口渴得要死,都快脱水了。

「等我一下,我去拿。」

不一会儿,肖朗接过他给的矿泉水瓶,猛灌好几口。「喏,还你。」

「怎不喝完?」

「嘿,好歹留一半给你啊。」

申士杰就口喝得一滴不剩。

肖朗说:「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我已经跟阿树伯说好了,明后两天没办法过来帮忙。」

申士杰问:「阿公、阿婆知道这件事吗?」

「早就知道了。」肖朗撇撇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懂事,出门都不会报备唷。」

「我没那意思。」

「好啦,不说了。我要回去忙,以免阿树伯的孙女误以为我偷懒。」他摆摆手,拉着推车离去。

申士杰一怔,从不知道他这么重视女生的观感,莫非中意……

凌晨三点,厅堂的挂钟敲了三声响:「当、当、当——」

吓!肖朗骤然惊醒,满身盗汗,立刻摇醒身旁的阿杰。

「你又来了……」申士杰无奈地呻吟,每晚都会被他给吵醒,「拜託……快睡觉……」他伸臂把肖朗挪来胸膛靠,两人的脸都贴上了。

肖朗在惊惧之下只顾着说:「你先别睡着好不好——」

「不好,一早要开车出门……」申士杰半睡半醒,勉强应付他的骚扰。

「啧……我明明有找阿公收惊,怎没效……」肖朗苦恼,唤他回神:「阿杰,我是不是卡到阴?」

「不会的,别吵了。」

「哎,一定有!」肖朗的脸色发白,越想越惊恐,梦境中的鬼和裸尸一样死不瞑目,表情可怖……

「你想太多。」申士杰调整睡姿,趁机磨蹭他的脸。

肖朗蹙眉,整个人被他扣得牢,动弹不得。

「怎连你也怕鬼?」

「快睡觉。」他被吵醒的报酬就是偷吻肖朗,唇边有些许的麻痒,肖朗的髮丝既柔软且有丽仕香皂的味道。

「我快热死了……」肖朗抱怨。

「嗯,我也热。」如果符咒能有点穴的效果,他会多画两张,贴在肖朗的脸上。

夜夜噩梦,肖朗懊恼,睡前抱着海绵宝宝根本没用,非得要贴着阿杰才有安全感。半晌,他忍不住问:「阿杰……睡着了吗?」

「嘘,安静……让我睡到天亮。」

没多久,肖朗又吵:「阿杰?」

申士杰没回应,唇贴着他的额际,又爱又恨他真的很啰嗦。

手机刺耳的铃声大作,申士杰不得不起床关掉闹钟功能,不禁叹气:现在得仰赖手机,否则会睡过头。

肖朗也被吵醒,呆坐在床沿,一副睡眠不足的状态。

申士杰随口问:「昨晚撑多久才睡着?」

「一个多小时吧。」他打了打哈欠,起身振作起精神,立刻将昨夜之事抛诸脑后。

实在太丢脸——无须回味,以免早餐食不下嚥。

「我去刷牙洗脸。」房门开启,又合上。

申士杰搁下手机,随后步出房门外,来到院中迎接初露的朝阳,褪去一身疲惫,换上即将出游的心情。

一个小时后,他与肖朗各自准备一套衣物、充电器、携带证件、皮夹等等,简便的行李放进后车厢。

临行前,肖朗在车旁大喊:「阿婆,大概在明天傍晚左右,我和阿杰就会回家。」

肖奶奶站在屋檐下交代:「车开慢一点,出门在外要小心。」

「我知道啦!」说罢,肖朗打开车门,立即钻进去坐好。

申士杰发动引擎,同时问:「有没有什么忘了带?」现在要拿还来得及,肖朗粗枝大叶,经常丢三落四。

「没啦。出门带一堆东西干嘛?又不是搬家。」他能省则省,心想如果是冬季,除了证件、金钱,只需带一件内裤换洗就成了。

申士杰立即开车上路,因车上有gps卫星导航系统,无论上哪儿都方便。沿途,肖朗问:「阿杰,这辆进口车是你爸送的礼物?」

「嗯,当我考上第一志愿,他就送车。」

「你爸真大方啊。」

「不用羡慕。」申士杰一脸冷酷,不讳言:「我老爸是用金钱在巩固亲情,不像阿公、阿婆对你诸事关心。」

「嘿,你忌妒?」肖朗洋洋得意。

「你说错了。」他淡淡一哂:「我将阿公、阿婆当成自己的长辈看待,何须忌妒。」

「哦。」

「待会儿上高速公路,南下还有几小时的路程。要不要我去买些零食给你?」

「你怕我会饿?」

他瞥了肖朗一眼,「回答要或不要,少问废话。」

「啧,有你当朋友挺不赖的。」肖朗乐得开心,阿杰对他好得没话说。

「意思就是要了。」片刻,车辆绕过两条街口,申士杰一看见超商,便停在路旁。

甫下车,就引人注目。他拥有一百八十八公分的身高和俊帅的外型,犹如服装模特儿走出杂誌封面。

进入超商选购零食和饮料,外带一杯咖啡,结帐时,女性店员频频盯着他,岂料一时疏忽,打错发票。重新结帐的当口,申士杰的周旁又多了两人围绕。

不一会儿,他走出超商,肖朗一脸探出车窗外,差点儿忍不住吹口哨——以欣赏的角度来看,阿杰吸睛的程度可媲美明星。

申士杰回到驾驶座,交给肖朗一袋零食,尔后径自喝咖啡提神。

肖朗问:「有没有星探找过你?」

「有。」

「你怎回答?」

「我拒绝。」

肖朗怪叫:「为什么放弃大好的机会啊?」

申士杰偏头,斩钉截铁地说:「相较于星路,我对尸体解剖学比较有兴趣。」

「……」他无言。

南下观光,车辆行驶在滨海公路上,肖朗两手抵着车窗,欣赏远方的蔚蓝海洋,心胸一片宽广。「阿杰,这里的风景真漂亮。」

「呵,我也这么觉得。」

一路驶来,左侧依山,时而可见经营海产或台菜的餐厅,客源多数是观光团;欧式饭店、民宿也不少,近闹区的商家林立,路边小吃摊随时可见人潮。

来到恒春古城,申士杰择一处停车场,与肖朗双双下车。

「待会儿随处逛逛吧,顺道去吃海产。」

「嗯。」肖朗左右观望。

位处于南臺湾的知名庙宇,走出停车场,周边的道路并不宽,人潮犹如沙丁鱼般成群彙集,两旁的商家高声叫嚷,招揽游客驻足,前方不远处锣鼓喧天,隐约可见列队的阵头在跳八家将,声势浩大,再再展现了当地特有的文化。

「阿杰,看来今天是作醮的大日子,我们去庙里走走。」

「那就走吧。」

两人缓步穿过人群,好不容易走上宫庙的石阶,进入庙内,放眼望去,也是挤满了朝拜的香客。

为防走散,肖朗拉着阿杰,不由得提高音量说:「我们去买饼干和金纸。」

「好。」他入境随俗,跟着肖朗一起人挤人,时而得闪避他人高举的燃香,以免被烫着。

好一会儿,两人拿香祭拜神明,与不断涌入的人潮争相插香,三足鼎立的香炉弥漫着烟雾,整座庙宇人声喧哗,掺杂着信众们求神掷爻的声响。

「阿杰,我想求平安符。」

「我等你。」他站在原地观看,肖朗拿起供桌上的圣爻,十分虔诚地拜了又拜,口中喃喃有词。

「匡啷!」

得一个圣爻,肖朗惊喜,拿取庙方加持过的平安符,在主炉上过火,尔后戴在身上。

申士杰问:「这样就行了?」

「求好了啊。你要不要试试?」

「不了。我不懂这些规矩。」

「有啥关係。难道你没听过心诚则灵,反正看别人怎做,有样学样就好了。」

申士杰不置可否。注意力被其他吸引,于是拉着肖朗往里边走,瞻仰一尊尊高大的神祗,其不怒而威或凛然的神情维妙维肖,令人肃然起敬。

「这是八家将。」肖朗打从心底产生那么一点恐惧,目光挪移,楼梯旁的墙面贴着告示,二楼开放民俗文物展。

「走,我们上楼参观文物。」

须臾,申士杰问:「能不能拍照?」

肖朗说:「一般都不允许。」

二楼的展示厅内,人来人往。

申士杰缓步流览各式器物,有七星剑、铜棍、鲨鱼剑、月斧、刺球这五种避邪法器,合称五宝,通常除了乩手使用,亦可作为安轿、镇庙或是镇宅之用。

其他尚有圣像画、龙柱版画、桌裙、乐器等宗教文物,每项都显得老旧,追溯每一段历史轨迹,瞭解其品名及作用,想像前人是如何使用这些器物,丰富了后人的生活。

骤然,他停在一列柜子前,发现庙内收藏的一本线装古籍与肖朗家的一模一样,不禁疑惑是前人大量印製,还是私人传承?

「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肖朗探头遮住他大半的视线,惊讶:「咦,我家也有这本破书。」

「别口没遮拦。」

「哦。」肖朗顿失兴趣,「我忘了在庙里不能乱说话。」

一转身,他流览其他展示品,目光横扫垂挂于墙面的衣饰犹如歌仔戏服,吸睛效果十足。难怪每逢庙会盛事,庙方总会聘请钢管女郎跳艳舞,目的在于聚拢群众,共襄盛举。

「阿杰,等我家那边的宫庙办热闹,你干脆上臺表演猛男秀,肯定会吸引一票女性观众。」

他惊愕地回头,「你在说什么?」

「呃……我闭嘴。」肖朗立即转移话题:「你家里没有供佛,是信基督教?」

「没信教。」

「也没祭拜祖先?」

「我大伯那一房有。我爸除了清明祭祖,并不重视这些礼俗。」

两人閒谈间,时不时有人从中经过,申士杰索性上前守在他身旁,低头警告:「别再乱说话,否则,休怪我堵住你的嘴。」

肖朗斜眼瞪他,「谁叫你有本钱露啊。」

申士杰盯着肖朗的唇,有股衝动想咬下去。一时之间,忽略周围的游客都对他们俩行注目礼。

「你还要看多久?我想到外面逛了。」

申士杰提醒:「我们俩还没烧金纸。」

肖朗一瞬忆起,「对唷,你没讲,我都忘了。」

「走吧,烧完金纸,我们去吃海产。」

庙会大阵仗的游街活动持续进行,所经之处的街边路口,有员警站岗,指挥交通。

一路上鞭炮声响彻云霄,电子花车女郎唱着流行歌曲,无论是抬神轿,还是跳八家将、三太子等热闹阵头,群众看得目不暇给。

肖朗抬手遮阳,直呼:「热死了,满街都是人,我们要往哪儿走?」

「这条街有卖名产,继续往前走,总会找到海产店。」

不消多时,申士杰去买了棒球帽,拿一顶给肖朗遮阳。

看见饮料摊,肖朗丢下话:「你等我一下,我去买饮料,都快渴死了。」他拔腿跑到对街道,排在一串人龙后头。

申士杰等待之余,索性向路边的商家购买当地名产,心想阿公、阿婆向来节省,平日也少吃海鲜,打算回程时,买一箱现捞的鱼回去孝敬老人家。

花了半小时,肖朗提着两杯饮料,穿越马路回到他身旁。「咦,你买了什么?」

「海苔肉鬆、鱼干和虾米之类,带回去给阿婆煮菜时添加风味。」

「喏,这杯饮料给你。」

「谢谢。」

「谢你大头。平常都是你请客,我久久才请你一次而已。」肖朗边喝饮料,边咬吸管,抬头见他没反应,「你不高兴?」

申士杰不禁摇头,笑说:「你把我当凯子好了,就不会耿耿于怀。」

「哇靠——」肖朗推他一把,「你以为我是那种爱慕虚荣的朋友哦?」

申士杰顿足,凝视他的存在。

「喂,你干嘛不走了?」

「我从不认为你爱慕虚荣,听清楚了吗?」

「……」何必这么认真,肖朗一翻白眼,嚷嚷:「知道啦——」

两人继续逛街,申士杰时而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你好像没出过远门似的。」

肖朗说:「以前没什么机会出远门。我只有在小学时参加过一次毕业旅行,国中、高中都放弃。赚钱不容易,我舍不得花。」

「好习惯。」

肖朗哼道:「我不像你,花老爸的钱挺大方。」

申士杰直言:「与其让别人花,不如用在我身上。」对于金钱支出,他并非毫无节制。

肖朗立刻闭嘴,适才对阿杰的指责有欠公允。认识这么久,他没听过阿杰上夜店、飙车或成群结党之类的,除了生活水准不同,阿杰似乎也不挥霍。

「怎安静了?」

「呃,我在看这条街的商店……」他东张西望,霍然拉着阿杰走到一家海产店,疾呼:「老闆——我要一碗什锦面。」

「好。」老闆拿着锅铲回头招呼:「还要什么,墙面上有功能表可以看。」

申士杰看着墙面的功能表,选择:「我要一道砂锅鱼头、一份虾仁炒饭,一盘炒青菜。」

肖朗咋咋舌,「干嘛挑这么多……」

「好!」老闆记下了,脸上挂着招牌笑容,说:「里面有冷气,快去找位子坐。」

店内几乎客满。两人搜寻到空位,并不介意和他人共桌。肖朗瞄了下对面的两位年轻女生长得挺漂亮,说不定有机会认识。她们俩腼腆地朝他笑笑。

申士杰抬头看着餐厅角落上方的液晶电视,专心听午间新闻。

两位女生交头接耳,时不时偷觑他们俩,其中穿着小可爱和热裤的女生开口:「你们是不是本地人?」

肖朗应道:「不是。你要问路?」

「呃……是不熟这地方。」她说得有点心虚,其实老家就在恒春。

肖朗问:「从哪儿来的?」

「台中。」

「我也是中部人呢。」他介绍:「旁边的这位是我的朋友。」

申士杰不想参与话题,佯装没听见他们交谈。

肖朗又说:「他就是这样,不会跟陌生人招呼。」

扎着马尾的女生问:「你们是大学生吗?」

「是啊。」肖朗自动报上校名:「读北部的t大。」

「好厉害。」她的眼神一亮。

「呃,没有啦……」肖朗略显不好意思,「我读的是冷门科系。」

「你朋友呢?」另一名女生问。

「他厉害多了,读热门的医科。」肖朗以手肘顶撞阿杰,示意他加入话题。

申士杰无动于衷。

他又扯了下阿杰的衣裳,「怎了?」

申士杰别过脸,略低头,听着肖朗说悄悄话:「你干嘛装死人……」

他眯起眼,顿时想当屠夫,宰人!

此时,服务员送上一盘什锦面,肖朗视而不见,继续说悄悄话:「这两位女生好像对我们有意思,我不知道怎么追求女生,你想办法帮我要电话。」

申士杰凑唇在他耳边说:「别浪费电话费。」

肖朗用力瞪他,「你帮不帮?」

申士杰抬头,继续盯着液晶电视,摆明——休想!

服务员又端来一盘虾仁炒饭,肖朗扔给他一双筷,连包装袋都不想帮他拆。「吃饭啦!」

申士杰一脸冷酷,眼看砂锅鱼头也上桌,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他动手盛一碗汤给肖朗,同时意有所指:「专心吃饭,其他事别想太多。」

同桌的两名女生闻言,悄然打退堂鼓,低声聊着流行彩妆话题。

听着听着,肖朗暗自嘀咕:他真搞不懂女性用的睫毛膏、眼影、口红等等保养品有多少家品牌、多少钱……也不懂夏季流行的服饰花色、样式,还有鞋款……三吋、五吋、尖头、包头……

他低头佯装捡拾物品,看了下桌底,一恢復坐姿,怎也想不透为什么非洲难民的腿都比这两位小姐的腿还粗?

「你的麵条掉了?」申士杰关怀他的举动。

「没啦。」肖朗干笑两声。

「你喜不喜欢吃鱼头?」

「喜欢啊。尤其是鱼眼珠的部分。」

申士杰夹起鱼眼珠,放进汤碗,推到他眼前。

「谢了。」肖朗自觉很没骨气,只消阿杰对他好,再多的不满都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申士杰已安排行程规划:「吃完海产,待会儿先到旅馆check ,晚上再开车去看抢孤活动。」

「哦,你累了?」

「是很累。每晚都被你吵,精力全浪费在你身上。」

「什么浪费啊?」肖朗怪叫。

「难道不是?」申士杰反问。

「靠!你根本就没理我多久,撑不到半小时就睡死!」

「你很不满?」申士杰存心逗他。

「废话!」他啥都不怕,就是怕鬼。肖朗顿觉三生不幸,怎会交到一个没有同理心的朋友。

哼!低头囫囵吞枣地解决一盘麵食,继而朝砂锅鱼头进攻。筷子一戳,捞起鱼头放在盘子上。肖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徒手拔开鱼鳃,放入嘴里吸汤汁。

「你的吃相真难看。」

「要你管哦。」他不爽,吃相难看又没碍到谁。

两名女生仿佛看见一条嘴馋的野狗,死叼着一颗鱼头不放。经由他们俩的对话联想——是一对同志!

「小惠。我先去结帐。」穿小可爱的女生哼着气,不屑一顾他们俩。

扎马尾的女生立即打开皮包,拿出粉饼和口红补妆。临走时,丢下一团擦拭过的面纸,瞧都没再瞧他们一眼。

走出海产店外,她们俩放声批评——

「我没想到那两人竟然是变态!」

「有够噁心的,我只要想到男生跟男生搂搂抱抱,就快吐了!」

仿佛亲眼所见他们当街拥吻,两个女人嫌恶地回头瞥向店内,一阵鸡皮疙瘩掉满地。

走得远远地,她们还在碎语,同性恋是社会败类,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