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春和景明(1 / 1)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医院的宁静一隅有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湖边的柳树在这个季节已经是新叶neng绿,枝繁叶茂。

今天已经是卢米月做完手术的已经发够了,熬过最低年限拿到博士文凭是板上钉钉的事。更何况拿不到文凭事小,颜面扫地事大,作为宁泽市唯一国家级重点实验室,老丁容忍不了他们实验室顶梁柱闹出这等丑闻。ga0学术的没那么多权势,只能请到业内数一数二的刑辩律师,赌一个在法庭上绝地翻盘。

这段时间,两个男人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郁闷痛苦。事发突然,过了好久他们都还没有她暴雨夜仓皇跑路并且给他们挖了个大坑的实感。毕竟上一秒他们还是事业有成,温香软玉在旁,顺从乖巧的给他们亲亲抱抱,下一秒他们就面临身败名裂的指控,ai人也跑的无影无踪。

就这样,几个当事人在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中度过了开庭前的这段日子,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在即。

开庭的这天是立冬,又是一个强降温的天气,寒风呼啸着往行人的怀里钻,冷到骨头里都透着凉意。

灰白se的法院大楼内外都是依旧肃穆,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强j案的x质特殊,出于保护受害人的ygsi,申请的私密开庭,旁观席上空无一人。饶是如此,法官、书记员、法警、被告人、律师、检方加一起就算控制了最小到场人数,也有十来个人。

法官上方巨大的国徽肃穆庄严,压的人沉沉的,连呼x1都不敢用力。

梁牧远穿着制服,字正腔圆的诵读起诉书,他职业素养足够,外人看上去是完全的专业和冷静,只有颤抖的指尖泄露出他读到被告人犯罪事实时眼里无尽的恨意和痛楚。

检方给出的证据链再清晰明了不过:

酒店电梯里的监控,nv孩抗拒的挣扎明显。——她演得b真。

试管里的jgye,和两个被告人dna完全吻合。——不枉她当时取到jgye后极限挑战、雨夜仓促出逃,毕竟要三天之内交由检测机构,才确保能检测出里面的dna成分。

而当事人卢米月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检察官的指控,沉着到的不像是遭受过这一切的受害人。

直到在法庭上播放起那段录音的时候,她才对梁牧远当初在酒店对她说的那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了真切的实感:

“盛恒”“怎么了?”

“江昭”“嗯?”——确认录音主t身份。

“不要这样,求求你们”

“不要了,不要这样对我”——确认违背受害人意愿。

这是一份标准的、毫无破绽的取证录音,是她的证据,是她奔向自由的武器,也是他们甜蜜的果实,私密的欢喜。

可是现在,他们三人无法被宣之于口的秘密全都暴露在陌生人的面前。法官、书记员接连看着她露出同情的表情,她本该高兴的,毕竟那是她一直谋求的胜利,但掩盖不了内心深处因为私事被暴露于外人而涌现的羞耻感和隐秘的难堪

但没有办法,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和他们做决断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应该吞下副作用。

当厚厚的起诉书被念到最后一页还剩最后一句话,梁牧远放下起诉书,坚毅、狠戾的目视着前方,冰冷启齿:“检方主张以强j罪追求其刑事责任,根据《刑法》整章都是以江昭的视角来叙述的。因为全程盛恒和小米都一直在说话,但江昭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作者觉得以他的视角切入会更加独特鲜明、氛围感也会更强一点。评论区很多姐妹这两天在说想让小米真正自由,这不就来了嘛。

二审开庭的时候,卢米月并没有到场,梁牧远也没有出现,而是把案子移交给了一个新人检察官。新检察官刚入职不久,稚neng的嗓音显得有些紧张,生疏的读着二审的检方起诉意见。

一般二审都是针对出现的新证据进行辩驳,而这个案子二审最大的变数却是受害人出具了谅解书,同时申请了终身人身限制令——被告人终身不允许出现在受害人身边一公里范围内,如有违反,受害人可随时报警,被告也将可能面临新的监禁判罚。

检方的态度也不再咄咄b人,反而论述了受害人已与被告达成民事赔偿,认罪态度良好,建议法庭酌情考虑从轻判决。

景田市对于强j案的判决惯例一向是充分考虑受害人的态度,因此受害人的谅解书极大地改变了案件终审的结果:

主犯改判为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执行,从犯改判为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执行。同时同意受害人的终身限制人身令申请。

二审即终审,一锤定音。这个案子算是彻底尘埃落定了。

虽然仍未免除刑罚,但适用缓刑,就意味着缓刑期间无需承受实刑,居家适用社区矫正,定期和缓刑官谈话即可。缓刑期到时,只要表现良好,诚心悔过,也无需再去监狱受刑。

从顶格判罚到适用缓刑,放在其他案子里,被告人早就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了,这两名被告却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甚至b一审判决的时候脸se还难看。

法官摇了摇头,职业生涯这么长,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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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二十四节气之首,四季之始,拨雪见春。

破晓之际,晨光乍现,一切新生。

景田市国际机场,梁牧远正依依不舍的看着裹成个粽子的卢米月:“听说那边小偷很多,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之后,随时跟我打电话报平安。”

卢米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捣蒜似的点头。

梁牧远伸出手把她脖子上的围巾拉紧了紧:“真想好了?一直在法国待下去?什么时候回来,想好了吗?阿姨知道你突然要出国,眼睛都哭红了。”

“唔其实我没有想好。只是前段时间突然喜欢上了做甜品,法国ferrandi学院的甜点班又最是盛名在外,所以报个班玩玩,学制虽然是三年,但我也有可能中途想去北欧、或者西班牙什么的。反正人生是旷野,走到哪算哪吧”

梁牧远叹了口气,还是思虑重重:“要不是你不同意,我真想和你一起去,你如果去读书,我就给你当陪读,每天照顾你”他yu言又止,捏了捏卢米月红扑扑的小脸,才继续无奈地说:“算了,你现在有主意得很,我也管不了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钱不够用了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自己去辛辛苦苦打工,知道了吗?”

“牧远哥哥!”卢米月噘着嘴,轻轻扭头,躲开他想继续捏她小脸的手,“我已经长大了,今年都24岁了,再说了,我拿了三百万赔偿款呢!怎么会不够用呢?”

眼见着梁牧远还要再絮絮叨叨,她连忙打断他:“好了牧远哥哥,这里停车限时八分钟,你再不走就要超时罚款了,我也得早点进去办托运!”她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把梁牧远往外推:“你快走吧走吧,我会每天都给你报平安的!”

梁牧远也知道不能再耽误她的时间了,只能再次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冲她摆了摆手。

卢米月对他咧开一个明朗的笑,转身甩着马尾走进了机场。他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机场大厅里。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肩膀也垮了下来,整个人被一种无力感包围。

有记忆以来,他的人生好像一直在围着她转,为了她努力学习想改变命运,为了她努力攒钱想给她更好的生活,也是为了她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为了她双手沾血。

但现在她要去远方奔赴人生新的旅程,他却前所未有的迷茫了,像是迷路在树木茂密的森林中的旅人,连指南针也失去了作用。

他缓缓打开手机,看了看邮箱里早就编辑好的辞职信,顿了顿,轻轻点击,发送了出去。

景田市拘留所,假释官好像是被人提前交代好了似的,时间卡的正好。盛恒和江昭走完了回去进行社区矫正适用缓刑的手续,被从拘留所释放出来的时候,卢米月已经走进了机场里。

她要乘坐的飞机因为例行安全检查出了些问题,航班有一些延误。好在不是什么大毛病,延误了半个小时后,乘客们终于有序的登机、准备起飞。

卢米月拿着好几百万的赔偿款,难得的大方一回,她坐在头等舱宽敞舒适的座位里,拉上眼罩,打算好好睡一觉。

盛恒和江昭赶到机场的时候,飞机的尾翼正好在空中划出一道的弧线,留下白se的尾迹。他们盯着飞机越飞越远,消失在茫茫蓝天里。

如果命运给予她的河流只有一条,那么此刻,便是溪流汇入大海的时刻。

他们的yan光永埋地下,而她的灵魂向si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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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故事在春风吹拂到整个北半球时开始。

宋薇澜没想到会在法国街头遇见卢米月,她请她喝了一杯咖啡。彼时卢米月正在为她和白人室友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惯而烦恼,正好宋薇澜租的两室一厅正在找室友,便邀请卢米月来和她一起住。卢米月没想到在异国他乡交的好美好啊,要不就在这里结局算了。全文终!—————不是

方映竹发来宁泽市电闪雷鸣照片的时候,卢米月正在冰岛追着极光。她们聘请了当地专业的极光猎人,开着一辆颠簸的越野车,在空旷、黝黑的极夜里奔波。但连续蹲了七个晚上,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雾,她有些泄气和沮丧,千里迢迢来到世界的尽头,可不想无功而返。

等待极光露面期间,她看了一眼手机上方映竹发来的照片。图的中心是宁泽市的地标寰宇塔,一道闪电劈向高耸的塔尖,连带着释放出无数条细密的电链,交织成网,撕裂了整个天空。

还没来得及回方映竹的消息,那边就传来宋薇澜的惊呼,“米月快看!极光来了!”

她猛然抬头,一瞬间被惊yan。

太漂亮了,华丽的浅绿se光幕带着电磁粒子横过天空,错落铺散开轮廓半圆的苍穹,丝带一样在她的眼前跳舞。

月睡灯眠的极夜,她见到了极光。

她对准极光,拍了一张照,给方映竹发了过去。聊天框里两张图片紧连,一边是极光闪烁,一边是电闪雷鸣。

方映竹紧接着又发来消息:“米月,你那里太美了。可我们这里还在打雷下雨,新闻上说,上次宁泽市有这么大的暴雨和雷电,还是在七年前的跨年夜。”

江昭被雷声从梦中惊醒,一瞬间有些发懵,毕竟一般在睡着后他就听不见声音了。

他0了0耳蜗,这才想起是睡前因为给豆包洗澡太累,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助听器也没有摘,所以才听得见雷声。

探望室那一夜,他晕过去后,醒来就发现自己的世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医生说是因为神经x耳聋本就有突发x,他还有泡在洪水里几天几夜的前科,再加上jg神上一时受到太大打击,另一只本来完好的耳朵也被宣告失聪。

他懒得去治,估计治也治不好,只是戴上了助听器维持日常生活。

盛恒已经不在这里了。江昭却仍保持着以前卢米月还在的时候,不请住家保姆、只请钟点工的习惯。

御景山庄偌大的别墅,茫茫黑夜里,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只熟睡的小狗。

他迷迷糊糊的从沙发上起身,才想起刚刚好像梦见她了。

自从她走了以后,他已经很少再梦到她,但梦里的她还是同他也得看,属于正常的前置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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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包是在一个yanyan天走的。

它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卢米月除了偶尔去店里看看生意,便是一直在御景山庄陪着它。

油尽灯枯的时候,它骨瘦如柴,连水也喝不下,疼的发出小声的呜咽。卢米月实在是不忍再看它痛苦,便决定叫来兽医,在一个yanyan高照的日子,最后亲了亲它毛茸茸的头顶,抚0着它孱弱的身子,亲眼看着兽医把安乐si的药剂一点一点打入它残破的身t。

帮它最后合上眼前,她流着泪在它的耳边呢喃:“小豆包,下辈子还来做我的小狗吧。”

豆包走了之后,卢米月请了专门做宠物丧葬的团队,为它办了一个t面的葬礼。

卢米月是在回御景山庄收拾豆包的遗物顺便收拾自己多年前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时,意外发现江昭生病了的。

豆包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她为了陪它走完最后一程,一直住在御景山庄,江昭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沉默地照顾着她和豆包的生活起居,两人像室友一样相处,平时也很少说话。卢米月只顾着豆包,也没有注意他这段时间的身心状态。

所以当她发现江昭蜷缩在沙发上、全身滚烫的一瞬间,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慌了一瞬。一直以来江昭在她的印象里都是掌控她身t的强大上位者的形象,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也会生病。

房间里暗沉沉的,烟灰缸里布满了烟头,甚至连烟灰缸都装不下了,茶几上、地板上也散落着ch0u完的烟头。垃圾桶看上去也是好几天没有倒了,屋里一片狼藉。

本着人道主义,她还是为他叫来了家庭医生。几针退烧针下去,江昭稍微好转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见的就是卢米月不辨喜悲的脸。他虚弱地咧开嘴角,对她微微一笑。

她却在这个时候沉沉开口:“没想到,你也会生病。”

江昭只是专注凝视着她的眼睛,平静的说:“是人就会生病。它走了,对我的打击不b你小。”

“你以前不是一直不喜欢它,还对狗毛过敏?”她语气寡淡,随意的询问。

他自嘲地笑:“过敏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脱敏了。这几年只有我和它生活在这里,几个人一起照顾狗和一个人照顾狗,培养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说完,他撇开眼去,半晌,才低沉着声音询问:“不说这个了,你是来收拾以前东西的?”

她点了点头:“嗯,以后我就不来了。”

江昭眼神黯然,声音也有些虚弱:“琴房没上锁,你直接去就行。我没进去过。不过盛恒没去医院之前一直睡在那里,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动你的东西。”

卢米月起身,缓缓走近走廊的尽头,琴房的门虚掩着,推门而入前,她还是没忍住撇了一眼最尽头的那个房间,门锁的严实,只一眼,她便避之不及的转移了目光,随后又目不侧视地径直走进了那个熟悉的琴房。

也没有多少东西,她只是收拾了自己多年前和梁牧远的书信,还有几副惯用的古筝指甲,便打算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随意的回头又环视了一眼整个房间。没想到这最后一眼,竟让她注意到了书桌下的最后一格ch0u屉。

那格ch0u屉之前她从来没用过,便一直半开着,现在那ch0u屉不仅紧闭着,更是被上了锁。

她想起江昭刚刚说的,盛恒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手伸向了那个ch0u屉。ch0u屉锁是一个四位数的密码锁,她随意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咔哒一声,锁就这么轻轻地打开了。

她缓缓拉开ch0u屉,只见里面放着三份纸张一样的文件,她有些颤抖的拿起,一个一个翻看:

第一张是她和他的高中毕业照,她青涩的脸庞毫无芥蒂的对着镜头笑,他温柔地看着她,一瞬间被抓拍。

第二张是他们俩的大学毕业照,校门前,他依旧看着她笑得灿烂,她却凝神蹙眉,表情应付。

第三张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a4纸,上面打印着有棱有角的几行印刷字t,是法院给盛恒的判决书——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执行。

薄薄的三张纸,是他们纠纠缠缠的十几年。她想不出来盛恒是怎么在无人的深夜打开这个ch0u屉,看这三张纸一遍又一遍。

判决书上的墨字被滴落的ye珠晕染,但她不想忍了。

为他哭最后一次也无所谓吧,她想,反正故事已经结束了。

入冬之前的一个月圆之夜,卢米月拎着一袋蔬菜往她的出租屋走,心里却在盘算着店里即将推出的新品营销活动,最近生意越来越好了,也许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换一家更大的店面。

走到楼下时,她看见了那个熟悉高大的身影,她脚步顿了顿,半晌,她还是微微叹了口气,状若无事的走了上去,和他打了声招呼:

“江昭”

江昭转头看着她,却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愣神的看着她。

卢米月见他不说话,只好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也没有想到盛恒成了这样豆包也走了,好在你还好好的”

“米月,我是来向你辞行的”他打断了她,“我的缓刑刑期满了,可以离开宁泽市了。”

“你要去哪里?”她眼里满是诧异。

江昭的眼里划过一丝无奈,黑眸微黯地凝视着她:“我早就想好了,去大理,去看看我当年没有选的那条路是什么样的”

她听完,微微垂下眼睑,心里多少有些五味杂陈。她咧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轻轻地说:“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她挪开视线,低着头就要走进公寓楼里。

江昭却在她路过他身边时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动了动唇,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又过了几秒,才有些哽咽地嗫嚅道:“米月,万一我们的相遇,也是上辈子磕破头求来的呢?”

她身t一僵,蓦然抬头看他,淡漠的视线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她从他的眼里读了出来——他想让她挽留她,只要她挽留他,他就留下来,留下来后是做朋友也好再续前缘也罢,都听她的。

可僵持了半晌,她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风轻云淡道:“江昭,感情都是债,每段关系都只是相伴一程,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情,还完就是陌路了。”

听完她的回答,他抓着她胳膊的手蓦然卸了力气,眼睛却还是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他高大挺俊的身形沐浴在满月的光辉中,在地面投下一道寂寥的身影,很像小区门口那个好几年都没有发芽的柏树。

人跟树是一样的,心空了还能勉强立着。旁人以为下个春天他就能发芽,其实那个冬天他就si了。

“我明白了。”他放开抓着她胳膊的手,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江昭!”卢米月突然叫住了他,轻灵的声音飘荡在满月的夜里,格外清脆:“把烟戒了吧,对身t不好。”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安定医院里,盛恒刚刚吃完晚饭,坐在医院人工湖旁的凉亭里,给半倚在躺椅上,像个小猫一样慵懒的卢米月修剪着指甲,他抬头看了看远远的月亮,又看向对面的卢米月,慵懒地说:“小米,今晚月亮很圆。”

“嗯,很漂亮。”她应和着他,巧笑倩兮。

“小米,我们明天去吃羊r0u粉吧?多加香菜,再给你多加一份羊r0u。”

她眉眼弯弯,笑着说:“好。”

“药是三个小时前服下的,等他醒来应该可以清醒一会儿不过每个个t情况不一样,我们也说不准他能清醒多久,您有什么话,还是尽快交代b较好”护士寥寥几语便交代完了,但床上面容清瘦又有些身形枯槁的男人还在昏睡。

江昭点头:”嗯,我明白,多谢。”护士离开了,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等床上的人醒来。

“江昭?”身后传来有些虚弱的声音,是盛恒幽幽转醒,这次,他果然没有沉浸在幻想里。

“你醒了。”江昭转过身来,看着盛恒仍有些不清明的眼睛,平静的说:“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所以让护士给你吃了药。”

江昭扶着盛恒在床上半坐起,又状若无事的轻声说:

“豆包去世了。”

“她来看过你。”

盛恒蓦然抬头,惊讶的看着他,但没过几秒,他又落寞的低下了头,低落的说:“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失去她了,更何况,连我们曾经唯一的羁绊也去世了”

jg神类药物都有些副作用,盛恒无力地从床上尽力撑起自己的身t,嗓音也有些发哑:

“感情最好的那一年,我给她洗过澡,也给她洗过贴身的衣服,亲她掉下来的眼泪,吃她剩下来的东西。她皱一下眉头,我都会紧张。我们吵过架,但是几分钟过后我就会放下所有情绪去哄她。而且,她曾经也说过她喜欢我。”

“哪怕是后来,被迫和你分享她,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你们只是r0ut关系,我和她两情相悦过的,你b不上我。洗脑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相信了。”

"可是我也做了很多错事,所以我们最后还是分开了。”他低着头,脸se晦暗不明:“所以,江昭,不要再给我吃药了,就这样吧就让我堕落在这里,挺好”

江昭站在床边,苦笑了一声,才继续平静的对他说:

“既然曾经的美好都是真的,那么现在就算是血淋淋的也要去争取。我已经尝试过了,可惜失败了,但是你不一样,就像你刚才说的,你们曾经相ai过。”

“也许,缘分断了可以再接起来,新故事会从旧故事的废墟中长出来。不要给你自己留遗憾。”

盛恒的神情有些动容,江昭却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我要走了,去大理。你们多保重。”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病房,没有理会身后盛恒内心的波涛汹涌。

盛恒虽然还是头晕,但隐隐觉得心里有什么在蠢蠢yu动。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朋友圈,之前豆包出生的犬舍发了最新的动态:“新窝小狗出栏,父奇迹、母暖暖”

很巧,就是之前豆包的爸爸妈妈

他心思一动,内心本来只是稍有苗头的想法变得更加坚定,他叫来了护士,说:“就那个控制我病情的药,再给我开多一点。”

卢米月在nn家的竹床上被梦惊醒的时候,nn正在客厅做着手工月饼,面团被nn不停地拍在菜板上,啪啪的响。

距离上次江昭来找她告别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今天是中秋节,她们全家人都来nn家团聚。nn见她醒了,笑着让她去冰箱里自己拿水果吃。她却还魇在梦里,一时有些恍惚。

其实自从出国之后乃至于回来的这几年,她就很少再做梦了。但最近总是多梦,可能是刚刚失去对她意义非凡的小狗,她光怪陆离的梦里全是豆包毛茸茸r0u嘟嘟的身影。

豆包在梦里还会开口对她说话:“妈妈,我变成了小狗鬼。你不会害怕我吧?”

“其实我也来找过你,只是你当时哭得太伤心,没有听见我的声音。这段时间我在天上急的团团转,妈妈,你什么时候愿意重新再选择一只小狗?我想转世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她越是回想梦境,就越是思念小狗,连待在屋里都有些烦闷,她便起身离开屋子,漫无目的地向外走。外面正是夕yan西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金hse,像是天空嚼碎了h昏和落日,散落一片。

nn家的外面是那片种满向日葵的田野,像是有预感似的,她总能感觉到有目光在专注凝神地看着她,果然,一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隔着向日葵花海站在路的尽头。

她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他好像又瘦了,头发也变长了,身影陌生到让她觉得,见到他是上个世纪的事。

她有点不知所措,好像自己刚刚放学,他只是在学校门口等了她五分钟而已。

他的身后是将落的夕yan,怀里抱着一只淡hse绒毛的幼犬,小狗在他臂弯里轻轻蠕动着,吧唧着嘴,发出n呼呼的轻哼声。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最后在她的面前站定,眼中带着笑意:“小米,我们养一只小狗吧。”

自从上次,卢米月没有拒绝盛恒和小狗,盛恒就光明正大不请自来的搬进了卢米月小小的出租屋里。他睡在沙发上,美名其曰方便照顾幼犬。

他每天按时吃药,病情也渐渐稳定,进入幻觉的时间越来越短。

卢米月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盛恒却好像还是没什么事情,集团继续扔给经理,经营的好与坏他好像都漠不关心。

除了定期去医院接受心理评估和复查,他整日都黏在卢米月的身边,有时候一言不发帮她收拾店里的卫生,有时候絮絮叨叨地和她说小狗今天又长大了一点。

方映竹终于走完了辞职流程,可以一直在店里帮忙。她看着盛恒像个跟p虫一样黏在卢米月身后,发出不屑的轻哼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几年前,你还高傲的像什么似的,现在,还不是只能给我们米月当狗?”

盛恒还在定期吃药,脑子转得慢,吵也吵不过她,所以不管方映竹怎么怼他,他都一言不发。

看着盛恒低着头沉默无言只知道g活的样子,卢米月难得停下手中的事情,正se的跟方映竹说:“小竹子,不要欺负他了。”

“好好好,我不欺负他。”方映竹撇撇嘴,从长椅上跳下来。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从包包里掏出了三个胶囊形状的盒子,说:“米月,你还记不记得高考完的时候学校组织的那个活动,叫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句话。”

“当时咱们四个地址都写的我家,没想到十年了,竟然真有人把咱们当初写的时光胶囊寄过来,我就带来给你了。这个红se的应该是你的,另外那个蓝se和绿se的是他们俩的,你要是不想要他们俩的,扔了就行。”方映竹说完,把三个胶囊都塞进卢米月的手里。

卢米月也感到诧异,时隔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方映竹意外收到了快递,他们几个人应该早把这个事情忘了。

她先打开了自己的那个红se胶囊,纸条里是她娟秀的字t:

【未来的自己你好,希望你能继续ai着这个世界。】

看完,她把纸条重新收好,又看了眼剩下的两个胶囊,她愣了一瞬,又看向厨房里盛恒的方向,方映竹刚刚接了个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了店里,只剩下盛恒还在那专注地刷着烤盘。

她有些犹豫地打开了那个蓝se的胶囊,里面的字t是盛恒的:

【想不到那么远,先许愿她不要和那个讨厌的人在一起。还想带她去吃一辈子的羊r0u粉。】

最后一个绿se的胶囊应该就是那个人的了,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她的眼神有些躲闪,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缓缓打开了最后一张字条,里面只有一行小字,写着:

【希望十年后,光也会照到我的身上。】

她呼x1缓慢,像是有细小的针扎在了柔软的心房上,拳头不知不觉地越捏越紧,直到把那张纸条完全攥在手里。

“盛恒,你去收拾收拾东西。”

他突然顿住刷烤盘的动作,抬起头满眼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为什么?”她是要赶他走吗?

“我们去大理。”她并没有要赶走他的意思。

盛恒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便继续低头刷着烤盘,随口问道:“去大理g什么?”

“去捡另一只小狗。”

亲ai的小米,

最近贵州总是在下雨,层层叠叠的山峦被云雾笼罩。这十万大山,孕育了一些人,也困住了一些人。昨天刚刚帮一位伤痕累累的阿姨打赢了她的案子,在被家暴的丈夫整整折磨二十年后,她终于能够成功离婚,奔向新生。

做公益律师虽然很辛苦,好在也自由。这几年,我一边周游全国,一边给那些需要法律援助又无力支付律师费用的人当律师。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不理解我的动机,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又辛苦,又不挣钱。他们都以为我是家财万贯,才有财力和jg力出来行侠仗义,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

回想从小到大的这些年,幼时贫困、举目无亲,但我从未绝望,只想着要长成参天大树,要为你遮风避雨。但这么多年的坚持和信奉的准则,都在知道你遭受苦难时崩塌。

痛与恨将我撕碎,你曾经遭受的那些苦楚成为了我的梦魇。我无数次梦见你凄苦地呼唤我:牧远哥哥,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但时间没法倒退,我救不了真正受苦的过去那个时空的你。好在从事这个行业久了,我知道还有很多无辜的人也在遭受痛苦,这几年来,接的最多的,还是遭受家暴妇nv的离婚案、以及遭受侵犯nv孩的维权案。作公益律师,帮助被禁锢的人获得自由,帮助受侵害的人获得公正,总能让我心里或多或少的好受些。

久而久之,我也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在救当年的你,还是在救现在的我自己。

这几年全国基本都走了个遍,看过西北的h沙满地,也见过高原的荒凉苍莽,但最有意义的,还是几个月前,去了一次西藏。拉萨的街头,虔诚的朝圣者三步一跪拜,磕下一个又一个长头,额头和鼻头沾起的灰,是他们愿所ai之人余生灿烂光明的希冀。被气氛感染,连身为唯物主义者的我,也想贡献虔诚。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步一叩首,沿着阶梯一路跪到了佛祖身前。

寥寥的梵音不绝于耳,好像是佛祖在问我,你想要什么?我觉得自己想要好多好多,我想要战乱区的孩子有家可归,想要流浪的猫狗都有安身之处,想带着一大笔钱穿越回过去,拯救那个寄人篱下的男孩,脱困那个为了家庭不背负贷款出卖自己的nv孩。

但我转念一想,佛祖好像不能真的帮我实现那么多愿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所求太多反而诸事都不可得。

所以,我跪在佛祖身前,只在心里坚定默念:

无上佛祖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我愿以我一生清贫,苦行助人,修攒一世的功德,换那个想当蒲公英的nv孩接下来的一生,平安喜乐。

如有来世,我愿做她投生路上的垫脚石,换她下一辈子一生富庶,一世安乐,永远不知人世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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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ai的牧远哥哥,

昨晚的大理,也下了一夜的雨。我睡在洱海边上,免费听着自然的白噪音。

忘了告诉你,我在大学的门口开了一家甜品店,最近生意越来越好,明年就可以扩张新的店面。不忙的时候,我就去孤儿院义务教小朋友弹古筝,看着孩子们露出笑脸,好像就能弥补当年你上不起课外班的遗憾。

我现在很ai工作,很ai生活,也很ai这个世界。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快乐。

曾经,是你助我过低谷、跨重山、明得失,也帮我舍前尘、立今朝、行前路。

是我的疏忽,我早就走出过去的桎梏,却没有注意到你一直还被困在过去。

也许曾经我的生命被写进了三份缺憾,但也有七分圆满。我们都想弥补过去的遗憾,可时间无法追忆,所以我们不要再回头看了。

如今又是拨雪见春,草木发芽,我的骨头已经刮去锈迹,我已经心怀憧憬,走向下一阶段人生。

如果你的噩梦是因为我,那我告诉你,我很幸福。希望你不再被噩梦困扰,从此都只做美梦。

最后的最后,祝你,也祝所有旁观、了解、感同身受我的故事的人——

千山过尽,仍续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