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人是一副景象,里面的人又是另一幅景象。

顶层总裁室的空间异常宽广,除了两三个另作他用的隔间之外,开阔的大厅里只有一张巨大的金丝楠木桌和数个同色系的雕有立体浮纹的柜子,而桌子背对着的则是一面造价几十万的落地窗。

宋磬声早知道今日的姚湛空远非昔日可比,可当他真的站在这座大厦顶层,透过直插云霄的高楼窗户向下望的时候,他才对姚湛空手中的财富和权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人上人,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三个字。

怪不得是天命之子,旁人几辈子也累积不来的财富,他短短六年就能位于人极。

“先生,你真的很厉害。”

这句讚美是真心的,刨除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不提,姚湛空的眼光与能力足以让任何人倾倒。

姚湛空原本在整理文件,想从中挑选出适合宋磬声的工作,蓦然听见这样一句夸讚,向来游刃有余、被人称作笑面阎王的他,竟然僵住身体,渐渐红了耳朵。

他轻咳一声,随手翻了几页文件,看似认真,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好在宋磬声沉浸在自己的感叹里,压根没发觉他的异样。

正当姚湛空挑出几本需要翻译整理的文稿时,内线忽然响起,是林秘。

“姚总,宋管家来了,是否让她进来?”

林秘书的声音有点奇怪,事实上,他的表情也有点奇怪,因为眼前这一幕真的很难让他保持镇定。

按资历,宋菱进出办公室是不需要经过林秘书同意的。可林秘看着眼前形容狼狈、表情狰狞的宋菱,第一次贸然做主,将她拦在了总裁办公室外面。

宋菱现在的状态十分异常,简直像是来寻仇的一样,再者,总裁办公室里还有外人,要是宋菱贸然闯进,搅扰了姚总的正事,他免不了承担后果。

接到电话的姚湛空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面色恢復正常,他先将宋磬声带去了一侧的休息室,随后才淡淡一句:“让她进来。”

林秘挂断电话,向宋菱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宋管家,您请。”

宋菱压根不理他,几步衝到总裁办公室前就将门推开。

姚湛空肃身站在办公桌前,抬头便是宋菱劈头盖脸的指责,“你怎么能这么对少爷?!‘尸骨丢失’这么大的消息,你凭什么瞒着我?就算你准备放下过去开始新生活了,凭借过去的情分也不至于毫不理会吧!少爷如果泉下有知,你有脸面对他吗?!”

她衣服脏乱,裤脚沾满了泥泞,散乱毛躁的头髮一看就有日子没打理了,猩红的双眼布满血丝,言语间满是控诉。

可姚湛空一言不发,隻冷冷地看着她,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尽了。

比起裴野鹤言辞刻薄的讥讽,姚湛空冰冷而嘲讽的眼神反倒像是更狠辣的耳光,这一巴掌扇在宋菱脸上,让她满腔的愤怒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她甚至从姚湛空的眼神里读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句:在少爷的事情上,她根本没有指责姚湛空的资格。

当年……

当年。

随着旧忆在脑海翻涌,宋菱的脸色逐渐惨白,她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是了,谁都有资格骂姚湛空,唯独她没有。

是她将死守在山上的姚湛空带回去的;也是她为了自己的前途,用一个骗局吊住了姚湛空的命。

只有她知道,少爷死后,姚湛空本是打算殉情的。

宋菱不由回想起当年。

少爷失踪的那天, 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她一直在宋家祖宅等着,等着她的少爷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前来赴宴,可她从白天等到黑夜, 从宾客云集等到众人散场, 却始终没有等来宋磬声。

拨去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前去小别墅里探问的佣人也一无所获。

别墅的门是锁着的, 里面是空的,宋磬声和他的三位哨兵都不在里面。

看这情形, 宋少爷应该是故意躲掉了生日宴, 和江凛他们旅游去了。

大家都知道宋少爷不喜欢宋家, 也不喜欢宋家举办的大大小小的聚会, 不然也不会羽翼刚丰就搬出去住,所以刻意躲掉十八岁生日宴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就连宋菱也是这样想的。

她失落地想着:贴身照顾他的自己还是比不上向哨间的灵魂羁绊,十八岁这么重要的成人礼, 出去旅行的时候, 甚至都没知会他一声。

没人想过他们会不会出了意外。

毕竟他们四人中有三位b级哨兵、一位a级向导,加在一起的战斗力非同小可。想在帝都悄无声息地掳走他们,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这样,整个宋家尽心尽力举办的成人宴,最终因为主人翁的缺席而惨淡落幕。

消息传到宋汉章耳朵里,他罕见地发怒摔了杯子, 怒斥他三弟教子无方, 养出宋磬声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而在宋磬声失踪的第七十二个小时, 宋家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报信的管家慌张到忘了敲门,他一把推开书房厚重的木门, 脸色惨白道:“老爷,出事了。”

宋汉章脸色铁青, 正要怒斥他不懂规矩,却听管家又道:“警署的楼署长打来电话,说是要请宋家人去认尸。”

宋汉章皱眉道:“认谁的尸?”

管家嘴唇哆嗦,甚至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他呆愣愣地重复道:“楼署长说看着像宋磬声少爷,但不确定,想请个人去问问。”